一名建筑师的思维方式(四)

特别

马岩松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是一个外星人,从天空俯瞰人类的城市,在决定要毁灭这些代表人类文明的城市和城市中的建筑物之前,他会对哪些建筑手下留情?结论是,他会留下像故宫这样的老建筑。他也想,这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过去人类经过那么多次战争,这些建筑不也都是被交战双方保护的吗?

因此,人类对一些建筑的价值,其实是有共识的。

他自己对建筑价值的判断是,“能触达人性的建筑,长时间能对人有影响的、感人的,可能就是挺好的建筑。”在《山水城市》里,马岩松写过他第一次去看建筑师路易斯·康的作品艾萨克生物研究学院的经历。在一个深夜,他翻墙进去,站在这座建筑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战栗。”而且他相信,一百年后,人们来到这座建筑还会有同样的感动。

建筑不是建筑师的作品,也不是业主的作品,站在历史的角度看,“不管是业主还是建筑师,都是很临时的”,“但这个东西是不是能成为一个文明的记载,是一个临时的功能性的东西,还是一个笑话,那是很多人共同造成的。”因此,建筑其实代表的是一个集体的理想,而不仅仅是建筑师个人。

当马岩松要做一项建筑的设计的时候,他最先会考虑的是环境,“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做一个什么样的事是合适的。”环境,包括周边环境和历史环境,本身就在对建筑师提问,建筑师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在一个历史敏感地区或者一个自然风光的地区,在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区或者在香港最核心的地区,不同地方你想说的话是不同的。要让这个建筑最后能属于这个地方,跟放在别的地方不一样。”

他还是感慨:“这个时代很有意思,一方面好像在强调个人主义,但同时又有很强大的规则,让个人的东西发挥不出来。”

于是,建筑师们泾渭分明分成了三类:有一类善于合作因此获得了世俗成功;有一类是小清新的生活化的建筑师,用他的话说,“有点设计,但其实没什么历史感,也没什么抱负,就是有点不一样,一看挺有趣,可以满足大众对个性和不同的要求”;还有一类是固守知识分子情节的非商业建筑师,他们强调自己要同体质和商业保持距离,结果作品全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唯独缺少柯布西耶式的个人英雄主义的建筑师”,他们相信自己能够用建筑去改造社会。

但是,想要用自己的英雄主义和建筑理想去改造社会的建筑师,就会面对一个两难:如果希望得到项目,就要采取合作的姿态;如果过于合作,就会丧失掉自己的独特性。

马岩松的回答是:“建筑师应该首先意识到自己注定是一个悲剧人物,他必须有理想然后实现不了。他必须去说未来是什么,但是他肯定实现不了。他不能拒不参与。”

马岩松的思维方式的确是偏艺术家的。他强调感性、强调要保护冲动、总是建议年轻的建筑师要保持自我。开始创办自己的事务所时他一个客户都没有;在成名之后,他提醒自己要保持批判姿态,宣扬建筑师的英雄主义,甚至强调做悲剧人物也无所谓。

所有这一切都是反成功学的。但是他却又的确“成功”了。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他的才华和运气吗?运气的确会偏爱有才华的人,而且,如果你有才华到一定程度,就连大众都会选择原谅你的缺点。所以我们才会看到人格缺陷的天才。

但其实仔细想想,所有这些特质,造就的是一个人的不同。而只有不同和特别才能够被人记住。他推崇的那些英雄一代的建筑师们,库哈斯是这样、扎哈·哈迪德是这样、弗兰克·盖里是这样,甚至安藤忠雄也是这样。他们的谈话方式、性格和建筑,都是特别的。就像乔布斯说的那句话,你可以不喜欢他们,但你就是没有办法忽视他们。

|周一到周日,每天零点更新,全年无间断|

Leave a Comment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