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期丨大公司:和蚂蚁一起舞蹈

首播于2013年9月20日

《不可思议的年代》[美]乔舒亚-库珀-雷默
《大国悲剧》[俄]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雷日科夫
《信号与噪声》[美]纳特-西尔弗    

死磕自个儿,愉悦大家,这里是咱们的《罗辑思维》。中国古代有一个笑话,说的是一个聋子,有一次看别人放炮仗,他就觉得好奇怪啊,好好的一个花纸卷,怎么说散就散了呢?你看,这故事告诉我们,当你有一个感官通道发生了封闭之后,不管你多么用劲地观察,实际上你是没有办法理解这个世界的。

对呀,现在我们整个人类的世界,甭管是政治还是商业,都处于一个特别神奇的时代,我们经常会感觉到,咦?这个花纸卷怎么说散就散了呢?比如说诺基亚最近不是被收购了吗?那样坚若磐石的庞然大物原来也能崩溃;微软好像搞什么都搞不成,这个十年前还炙手可热的企业,没准儿过不了两年,它也就离死不远了;原来默默无闻地一些小企业,比如说三年前大家还不知道的小米,突然就成为估值100亿美金的公司了;前不久刚刚发布2999元47寸的互联网大彩电,搞得我一些在传统彩电公司工作的朋友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哎呀,我们原来那个大帝国就此接到了病危通知书,不知道哪一天就要倒掉了。即使是国家层面,美国那叫一超独霸,现在面对叙利亚这么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家,那也是感觉到狗咬刺猬一般的为难,不知道从何下嘴。对啊,这个世界真的是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谁都不知道自己烈火烹油似的繁华能够持续到哪一天。

好了,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本书《不可思议的年代》。这本书的作者那是大有来头,库珀·雷默,基辛格的弟子,他自己是一个飞行特技驾驶员,然后也是一个很著名的国际政治学者。他曾经针对“华盛顿共识”提出了著名的“北京共识”,所以在中国很受欢迎,他一半时间驻北京,一半时间驻美国,所以没准儿在北京大街上你还能遇到他。

这个家伙写这本书,就是针对整个美国提出来的一整套如何适应新世界的解决方案。我想对于所有今天我们身在传统商业大组织当中的人都有借鉴意义,也就是大象如何才能和跳蚤一起舞蹈。

那大象为什么现在遭遇到这样的困境?答案是一个,由于由互联网为代表的全新的技术,带来的全球政治、经济、商业、社会格局的全新的变化。这话说得是老套,对吧?那这个变化的最核心是什么?最核心就是个体崛起。

举个例子讲,比如罗辑思维,它为什么能够存在?要知道我们现在每期的点击量也100多万,跟央视有些著名栏目也相差无几。那我们是怎么做的呢?他们要在一个体系内获取资源,得有各地的差转台,各个城市中心的转播塔,央视底层的上万名员工,它才能做出一些好栏目。所以所有的资源都是从组织内获取。

可是像罗辑思维我们是草根生长,我们也不是说没有资源、没有底座,我们也有啊,你看优酷的、很多互联网的视频网站,他们的带宽服务器,给我们免费来用。我们做微信公众号,那也是腾讯集15年的修行,张小龙团队做出微信,那也是整个团队不眠不休多少个日夜,他们现在的劳动成果我们现在全部免费用,我们没有必要进入到央视那样的体系,我们就能获得如此开放、全面、强大的资源。

所以个人的力量突然崛起之后,大家伙们自然就危险了。你像罗胖这么温柔、敦厚,一副无害的表情的人获得了这样的资源也倒罢了,那如果这资源落恐怖分子手里呢?你去想想,现在据说从2008年开始,人类就可以从互联网上完整地下载那种天花基因的制造方案,而且这种天花基因是可以对现在所有的防疫系统进行突破的,就是这种天花基因秒杀所有疫苗。所以很多人说,过不了几年,也许第一个可以秒杀所有疫苗的天花病毒就将在某个恐怖分子家里的瓶瓶罐罐里制造出来。那一旦制造出来怎么办?

据说前几年美国国防部也做了一个实验,电脑模拟了一下,一个人感染了这种新型天花病毒会怎么样。几周之内,几百万人死亡,最后国防部干脆把插头拔了,说这事别弄了。这个危机,你往下演算下去,就是美国灭绝就是了,因为在整个电脑推演当中,没有发现任何现行的防疫机制,可以阻止这次瘟疫的蔓延,因为它太快了。

这就是个人崛起的力量,但是这还不是根本。这本书里讲的最有趣的观点,我认为是所有这些危险的不可预测性。你可能觉得,什么叫不可预测性?它无非就是复杂呗,有什么不可预测?因为人类文化从远古有人类开始一直到今天,我们追求的就是可预测、可预见,对吧?现在搞商业的人都知道,任何计划执行无非是计划、执行、检查、调整,然后提高,无非就这几步,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必须知道它要往哪儿发展。什么叫不可预测性?如果世界陷入不可预测性,可以说所有原来工业社会建立的系统全部都崩溃掉。对,恭喜你,答对了,这正是我们即将面对的局面。

这本书里记载了一个实验,叫沙堆实验。如果用一堆沙,我们一粒一粒地往下滴,那可想而知,一开始它会形成一个自组织,形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圆锥形,我们在很多建筑工地上都见到,筛沙子,那底下堆出一个圆锥形。可是你也可以想到,随着沙粒一个一个往下滴,它不可能一直保持圆锥形,它总有一刻,整个沙堆会发生崩塌,尤其是那个尖,“啪”就不成型了,对吧?

好,问题来了,这是科学上著名的沙堆问题。什么时候崩塌,可以预见吗?可以预测吗?最开始这个沙堆问题是作为一个思想实验提出来的,提出者叫巴克。这个人他就认为,可能没法预测,但是没有验证。后来美国一位科学家就干脆来了一个实验,就进行了沙堆实验,发现巴克的猜测是对的,真的没法预测。当沙堆堆出一定的规模之后,再往上去,发生崩塌的概率每个点都一样,那你说为什么呢?不是好像堆得越多越容易崩塌,没有这个规律。

因为你想,它是沙子,它不是泥土,每一颗沙之间没有黏性,它只有挤压的那个作用。所以这个实验的执行者提出了一个数字,他说每下来一个新沙之后,原来沙堆的内部结构的整个方程的复杂度,每一秒钟提升100万倍。各位,你们都知道指数级是个什么概念,对吧?我们以前讲过河塘效应。对呀,当每一秒中整个系统的复杂性提升100万倍,请问,这是一个可能,人类现在还没有想过的一个数字,它的复杂性大到了用任何计算机,即使是未来的超级计算机,也不可能再计算的一种复杂性,而这种复杂性跟外部的任何冲击力是无关的。请注意,它只是沙堆内部的那种复杂性,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但是没人知道它怎么变。这就是著名的沙堆实验。

我们想想我们现在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吗?互联网起到了一个作用,把每一个人从传统的小共同体当中剥离出来,对吧?现在很多公司离职率大增,每一个年轻人都觉得,我认识好多人,我网上网友多得是,那么多公司都在网上招聘,我随时可以去。你看,这就是剥离出来的一种力量。没有像我们的父辈那样,好不容易找一个工作,在单位要听领导的,争取哪一天当上班组长,哪天提车间主任,都是顺着体系内往上爬。现在不是啊,互联网给每一个人打开了眼界,让每个人还原到我们刚才讲的沙子的状态,它不再是凝结在一起的土块,它几乎没有任何可建筑性。也就是说,当整个社会由这些分散的像沙粒一样的人和小组织构成的时候,沙堆实验当中呈现出来的一个逻辑,就可怕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在下一刻发生什么,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好挑战我们人类的思维习惯的好不好?我们人类都是用因果律来思考世界的,包括经济。我们都在说,经济不景气,那为什么呢?货币太紧。那央行什么时候开始减息,把货币放松一点呢?哎呀,要等美联储,要跟他们同步。怎么还不放松银根呢?看来央行行长得换人;央行行长换人了,你看经济马上就好了。你看,我们理解复杂系统,原来都是从因果关系上理解。所以那些经济学家们出来都会告诉你,现在经济这样是因为这个,那我的政策建议是动一下这几个指标,那马上经济就会好。所有的经济学家的演讲,在坐无虚席的时候,他都会告诉你为什么,这就是因果关系的思维。

但是对不起,这本书里最让我震撼的就是那个沙堆实验。当人类那么多种因素堆积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一个新的NGO组织的诞生,可能是一个印度农民离家出走,可能是硅谷出现了一个新的技术,可能是北京中关村两家公司合并。就是这么一个沙粒往下一落,整个系统突然发生崩塌,你难道说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吗?对,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正在笼罩这个世界。就像中国的楼市,很多经济学家说,马上楼市就要大跌了。对呀,这道理谁都懂,一个暴涨的市场,总有哪一天它会发生大跌。那请问,什么时候跌?如果他敢铁口直断告诉你具体日子,明年3月份,我告诉你,这人一定是骗子。因为楼市和刚才我们说的沙堆实验是一样的,是一个复杂系统,是由所有的消费者、楼市的投资者、基金、政府、全球的政治和经济架构决定的一个沙堆,里面的复杂性一点儿不比刚才我们说的沙堆要小,它什么时候崩塌,早就在实验中被证明,是不可预测的。

要知道,20世纪几乎所有的科学领域都出现了这样的进展,发现科学发展到最后,发现这个世界是不可预测的。20世纪初,海森堡就把不可测量带入了整个量子物理,后来什么流体动力学、信息论,包括数理逻辑里面都发现,最后否决了因果关系,否决了世界的可测量性、可理解性,发现很多现实才可以解释。所以这个世界的本质没准儿就是不可预期,那为什么呢?因为很多小家伙的力量,当它逐步放大之后,爆发出来的后果是可怕的。

很多人都知道蝴蝶效应,对吧?一只蝴蝶扇动翅膀,那边儿龙卷风。对呀,现在我们商业的大组织也是这样,面对这样的不确定性。我前几年在给很多企业当危机管理顾问的时候,有时候也管点儿公关的事。我就一直坚持一个观点,企业的舆论危机是不可管理、不可预防的,只能当它发生之后随之舞蹈,这是我一直坚定的观点。但我这观点很得罪人,因为很多公司就是靠预防危机、管理危机来吃饭,我这么一说不是端了人家饭碗吗?

我跟他们抬杠的时候我经常会说,一个大组织,一个大企业,当他在互联网下的舆论环境里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某一个伤害的声音会被加速,会被强化到你企业根本承受不住的地步,而且你根本没法预判这种个人,可能就是一个个人。所以很多人说,我能够管理危机,我说那你倒回头两年,你替中国红十字会把郭美美给我预测出来,怎么给我管理?郭美美到现在也没有证明跟中国红十字会有一毛钱的关系,但又待如何?中国红十字会整个名誉全部毁掉,对吧?

所以在个人崛起的时代,它就不像原来的恐怖分子给警察局打电话,我安排了十万个炸弹,那警察局马上全称排查,是可以预测、可以管理的风险,只要拆掉一颗炸弹,风险就少掉十万分之一。可是现在如果恐怖分子给你打一个电话,说哥们儿,我在北京城安排了十万颗核弹,请问警察局怎么办?只能安排全城人民大撤离啊,没有别的办法。当每一个风险都能成为一个郭美美级的风险,请问我们的企业还到哪里去躲?我们的风险还怎么预测呢?

《不可思议的年代》,它告诉我们的第一个坏消息是,这个世界不可预测;而第二个坏消息就更要命了,这个世界不可控制。这书当中举了一个例子,就是苏联解体。如果时光倒转,回到上个世纪80年代,如果那个时候你告诉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说哥们儿,我告诉你啊,苏联要解体。没有人会相信,因为那是一个看起来坚若磐石,有着坚强的控制力,什么克格勃这些,那样的一个国家,它的政治结构的稳固性比美国看起来要强大,它怎么就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呼啦啦大厦将倾,就这么垮掉了?真的是很让人震惊,包括美国人在内。

所以美国人刚开始是惊呆了,然后呢,开香槟庆祝,说你看,我们冷战赢了。但是戈尔巴乔夫你别说他弄垮了苏联,他弄垮苏联之后,他一直反复强调的一个政治观点就是,美国人一直说他们赢得了冷战,这是个错误。但是在美国人这边不这么看啊,然后他们就分析,写出一大堆文章,说因为我们搞星球大战计划把你经济拖垮了。有没有搞错?苏联是经济不太行,可是在它垮的那个时候,那可不是它最不行的时候,最不行的时候历史上多了去了,大饥荒一死几百万人,乌克兰大饥荒,那时候怎么没垮,对吧?而且苏联垮了之后,类苏联结构的国家到现在还有啊,古巴、朝鲜,都有啊,它们经济更糟糕啊,怎么也没垮?这个原因是解释不通的。

第二,美国人说这是因为我们搞了很多反苏宣传,油印小册子,在苏联境内进行传播。本书的作者把这个分析告诉了俄罗斯的专家,俄罗斯的专家哄堂大笑,说你不要搞错,那种油印小册子,什么美国之音的广播,在苏联人民的生活当中那已经是常备品,几十年了,那怎么会将好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突然爆发力量呢?这个你解释不通。那又有人说软实力,因为被牛仔裤、麦当劳、摇滚乐、美国的电视剧、电影、好莱坞、迪斯尼,是被这些轰垮的。

也不能说这个分析一点儿道理没有,持这个观点的是美国著名的战略学家耐斯比特,他就提出了软实力。那怎么定义软实力呢?软实力就是指,标准定义,能够在其他国家人民心中建立偏好的能力。你爱看我的电视剧,爱用我的文化,那你时间一长,你不就喜欢上我了吗?你喜欢上我,你就厌恶现在的统治者,然后你就摧枯拉朽,你就到我的碗里来了,对吧?

可是我们仔细想想,这事儿好像也不对。随便举两个例子,俾斯麦对法国文化那真是崇拜到了极点,非常喜欢巴黎,可是第一个血洗巴黎的外国军队不就是他带领的吗?当年抗日战争的时候,哪个日本指挥官不是用我们中国人发明的汉字写战地报告、发布命令?正是那些命令,让中国一片火海。就像现在的恐怖分子,在中东的,他可能一个包里,旁边是麦当娜的唱片,旁边就是招募人体炸弹的招贴。一个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学生,上午刚给美国大使馆递交了进哈佛读书的申请,下午就可能跑到你大使馆里扔石头。

所以美国文化建立软实力、建立偏好的这种能力,和其他国家对于美国的这种反感,甚至是敌意,这是并行不悖的两件事情。软实力在国际政治上真的曾经起过什么作用吗?事实上我们没有看到过例证。那是什么原因苏联崩溃了?后来我又看到一种解释。说的是苏联系统内部发生了崩溃,因为很多人高官厚禄、贪官,这些人一想,我怎么办呢?你说他当着政府官员,又不能把钱拿出来用,对吧?所以是这些人最希望这个政权垮台。所以美国有一派分析就认为,是苏联的统治集团内部的精英,每个人到了苏联的后期,都希望这个政权垮台,是这种力量从内部把它撕碎的。

好,不管美国人写多少高头讲章,对苏联垮台的原因是怎么分析的,我们可以做一个判断,就是这是一个复杂系统,它怎么崩溃的?没有绝对的因果关系,是不可预测的。因此,针对苏联的所有的美国人制定的西方的计划,真的起到过作用吗?你真的能够控制这件事情的发生吗?恐怕未必吧。那为什么控制在复杂系统当中是无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不是死人啊,对吧?他就站那儿,然后你给他施以小计,对方就正中你下怀,这件事情可能发生吗?

我们就拿美国的另外一个策略,中东和平,这是美国近些年每一任总统都想给历史留下的一座丰碑,在我任内,我要把中东搞定了。可是你发现,所有事先宣布的规划从来没有成功过。所以一个在中东斡旋的美国外交官就讲,开个玩笑,说斡旋中东和平进程的外交官,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干终身的职业,这事儿永远没完没了。

那为什么呢?机理其实很简单。你在这儿宣布一个计划,那以色列得说,我得从这个计划当中再争取一部分能获得以色列人民欢呼的那些条件。而那边呢,巴解组织呢,它也要假装我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我不能同意你这个计划,然后他们也反对。好,等这种声音出来之后,把老百姓各自说服之后,反对的声音就越来越大,双方就把这辆车往两边去扯,直到把这辆车撕碎为止。所以从来没有美国总统抛出的任何一份计划是能够成功的,在中东和平的问题上。

在这本书当中还举了一个例子,就是电脑病毒。2008年的时候,一个顶级黑客发现全球的互联网有一个巨大的漏洞。但是他发现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他能着手修补吗?宣布一个计划,我们今天开始修补,只要你宣布计划,你等于就告诉全球的那些特别坏的黑客,那些愿意去盗窃人们财产的黑客,去利用这个漏洞,因为只有他发现了,所以他不能说。那不能说又怎么修补呢?所以一个事先张扬的计划,一个想得诺贝尔和平奖,天天站在台上喊口号,想获得大众注意力的人物,注定是不能带来中东和平的。一个想炫耀自己的技能,自己的发现的黑客,注定不能挽救互联网。所以那一次互联网危机,实际上是靠一帮黑客和一帮公司用极其秘密的方式,私下里、暗地里,让全球的互联网度过了一劫。这个故事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在书里仔细地去品尝。

再举一个例子,就是“9·11”。美国2001年9月11日遭受到那次大打击之后,三天之后,9月14日,布什总统就在国家大教堂发表演讲,那词写得叫一个好啊。他说,“9·11”袭击是敌人用他们选择的方式,在他们选择的时间里发起的;现在我们美国人民要用我们选择的方式,在我们认可的时间里把它结束掉。那真是气壮山河啊,说得好。可是这句话背后包含着一种愚蠢,一种试图控制对方的愚蠢。没错,你很强大,你打谁是谁,对吧?把萨达姆干掉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干掉之后呢?你结束了一个故事,但是你会亲手开启另外一个比前面一个故事更悲惨、更具灾难意味的故事。

所以后来我们在伊拉克就看到这种情况,美国大兵长驱直入,横扫萨达姆政权,犁庭扫穴,没有问题。可是接下来呢?整个伊拉克的社会系统发生了崩溃,这其中有一个细节,美国人当时想的是,我只打有生力量,我只把它打散,把萨达姆推翻就行了,这基础设施咱们不动它。没错,你是这样想的,美国也确实用高科技手段做到了这一条,保住了基础设施。可是等整个社会系统溃散之后发生了什么?美国人好不容易保住的基础设施,随后让伊拉克的那些溃兵,那些普通平民老百姓在短短的时间内破坏的一干二净,所有的成果丧失了。

如果你看中国历史,火烧圆明园之后,圆明园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那副样子,很多断井残垣都还在;而是因为社会系统溃散,周边的老百姓,这块鱼缸不错,拿家去;这块砖可以,给我们家喂猪猪槽垫一下。几十年的时间,圆明园是这么被毁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系统崩溃带来的后果是美国人没曾想到的,就像伊朗的伊斯兰革命发生之后,突然在全国冒出几百个圣战组织。包括现在的美国人打完了利比亚,对,利比亚原来还有一个卡扎菲,很多人嘲笑卡扎菲,说卡扎菲只是一个母鸡,站在一堆蛋面前,说这堆蛋是我的,我是他妈。其实这堆蛋他一个都拿不起来,因为那是一个部族政治的国家,部族政治只是那些酋长们跟卡扎菲达成的暂时的协议而已。所以你把卡扎菲搞掉,整个社会崩溃之后,这个国家重建的难题可就落你美国人的手里了,解铃人你还得系铃啊,系铃之后你还得解铃啊,反正这活就是你美国人的,所以美国人一脚踩在了烂泥塘里,没法拔出来。

这就是追求控制的结果,你结束了一个灾难,迅速开始另外一个灾难。在人类历史上,所有高度控制的系统,当它一旦遇到一个具有高度灵活性的低度控制系统的时候,往往结论是惨败。中国历史上就发生过这么一幕,解放战争。蒋介石当时就是追求中央控制,新一军、新六军派往东北的时候,全副美式装备,所有的给养都由中央的后勤部队供给,军容非常整肃,中央军嘛,正规军嘛。蒋介石还不放心,打电话指挥战斗,一直要打到团长。

好,你追求控制,那边延安呢?人家不追求控制,东北野战军进东北的时候,就地征粮、就地征兵,先搞土改,然后动员人参军,没有一套非常发达的后勤系统。但是照样部队很有灵活,很有战斗力。毛主席在延安,延安丢了没关系,中央控制系统胡宗南你要,你要那给你吧,人家走了。中央和各野战军之间的电报联系甚至不太通畅,没有关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随便打,给予四面的解放军以充分的将在外的授权。这是两个系统之间的差别,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最典型的一个战役发生在辽沈战役当中的胡家窝棚战斗,两股部队纠缠在一起,爹找不着娘,娘找不着孩,连长找不到团长,团长找不着师长。林彪一看,哦,好嘛,乱好,越乱越好。因为共产党的军队是有价值观系统的,虽然打散了,他们都知道,哪里有敌人咱们就消灭他。而国民党军队因为是中央控制,中央控制一旦丧失,那不就是没头苍蝇了吗?结果呢,结果在胡家窝棚这个地方,就是廖耀湘的司令部,就生被一个摸黑过去的共产党小分队端掉了。这个胡家窝棚战斗对辽沈战役整个这个战役的进程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对,面对一个越来越像生态系统的世界,越来越不像机械组织的世界,用控制这种方法,试图假设对方是一个死人的前提假设,你觉得还能成立吗?记得1974年,一个著名的经济学家,自由主义大师哈耶克,获得了经济学诺贝尔奖。然后11月他跑去领奖,发表了一篇演说,这个演说很有意思。他首先说,经济学终于有诺贝尔奖了,给经济学家的奖赏,就客气了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他就说,很多人都期望我们经济学家对现在经济不景气拿出灵丹妙药,但是我告诉你们,现在经济不景气就是这些经济学家们给政府瞎出主意,对待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以为自己有控制力,什么印发货币等等,所有的乱子都是这些经济学家搞出来的。

所以那一篇短短的演讲,整个感觉你就不像一个经济学家获奖之后感谢大家,我真不该得这奖,我不好意思,我替所有经济学家向大伙儿道歉,整个那个演讲就充斥了这个基调。哈耶克最后说,对待一个复杂性已经根深蒂固的系统,我们要采取一种什么姿态?不是自大的以为我们能够控制它的姿态;不是以为我用工匠精神,我来精雕细刻,来设计一个系统、控制一个系统。我们应该拿出一种园丁精神,它只是一个花园,它所有系统的生长都是它的,我们只能像园丁一样含情脉脉地看着这些花草,然后维护它的生态,帮助它的成长。大意如此。

这篇演说的名字叫《可能有知识》,多奇妙的名字。我们对于我们所熟悉的只是可能有知识,那实际呢?实际我们一无所知。

在《罗辑思维》以前的视频节目里,比如说“夹缝中的80后”、“这一代人的怕和爱”、“躺倒也能当英雄”,这几期节目里我们都在强调个体的崛起。而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大组织面对个体崛起之后的困境,怎么破?有解法吗?有。本书作者就提出了一个思路,叫深度安全。这个思路比较复杂,简单说就是两条,第一条就是放眼全局。

还是先说战争史当中的一个例子吧,其实美国人在二战后期就发现有点不对头,怎么拿燃烧弹拼命轰炸德国,却反而导致德国人民众志成城,团结在希特勒的周围呢?这就是我们刚才讲的控制带来的一个结果,你想去影响他,按照你的方向,但是对方不会按你的方向去走。

二战之后美国人吃的亏就更多了,要知道在越南战争当中,美军投放的军火量,B52轰炸机轰炸的军火量,远远超过二战的总和。但是又怎么样?败了。所以越战当中成长起来的一批美国军官,在越战结束之后一直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我们哪儿错了?当时在冷战时期,西方的军人以美国北约为首,他们就一直在做一道题目,推演题,就是阻击问题。什么意思呢?就是如果苏联举全国之力向欧洲、西欧发动进攻的话,我们用多大的火力才能把苏联阻截在50公里之内?计算的结果发现不可能,最好的结果是苏军一直打到德国,把德国全部打烂,才能让他止下步伐,然后进入对攻战。

那这个情况是不可接受的,因为这要死多少人呢?肯定血流成河。所以当时有一些年轻军官就提出来,说可不可以不这样打?不直接消灭他的有生力量,而去打一些后方的节点。什么节点?比方说我们不把人打死,我们把他打成伤兵,这不就增加了战地医院的负担吗?我们专门去定点攻击他的油料库、医院,包括一些通讯设施,去定点地打他的后方的网络。后来电脑推演的结果发现,这样挺好,效果反而容易在50公里到100公里之内就阻截住苏军的进攻。当然这是电脑上模拟。

但是后来真的发生到实战当中,美国的军人就在用这一招,打伊拉克的时候用过,打南斯拉夫的时候也用过。当时他们有一招,就是先用飞机空投什么呢?石墨的丝,大家都知道石墨是可以导电的,细丝,在整个南斯拉夫的电网当中投放这个。结果就导致南斯拉夫的电网大面积的短路,整个城市贝尔格莱德陷入一片黑暗。所以我们那个时候看电视新闻的时候,老觉得这里防空设施,不是,那是真的停电了,让美军给弄的,所以整个民心士气发生崩溃,真的就起作用了。

但是你要说这玩意儿新鲜吗?它不新鲜,尤其是我们中国人听起来,这叫什么新鲜?因为我们孙子兵法从来都是这么说的。在兵法中讲究一个“势”,什么叫势?势就是我制造一种情况,让敌人按照我想让他去的那个方向去运动,这就是制造势。换句话说,中国的兵法一直心中是有全局观的。在现在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你就会看到这种中国古代兵法的取势的思维,在双方对攻当中的精彩的运用。

要知道在现在的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的对攻,对方叫真主党,这边是以色列正规的国防军,双方都不是怂人。真主党多厉害?真主党可以说是中东恐怖组织,当然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恐怖组织,这是美国人的诬蔑。在这种组织当中他是最成功的,美国人甚至跟格鲁吉亚人说,你们要跟俄罗斯干,别跟我们学,你们跟真主党学。这是真主党的一个领袖跟这本书的作者讲的,美国人都很佩服他们。对呀,真主党经常靠几百个战士,跟以色列的几万名士兵对阵,基本还能打一个平手。

那真主党用的是方式呢?就是分散灵活式,游击队,各种各样的分散方式,而且跟老百姓充分结合。比方说真主党有一个绝招,跟老百姓盖房子,以色列不是经常轰炸吗?房子坏了,这相当于我们红军当年给老百姓挑水是一个道理。在盖房子的过程当中,他跟当地老百姓就结成非常深厚的友谊,就形成了对真主党支持的整个的民意基础。

所以以色列在2006年对巴勒斯坦地区进行了一次战争,这次战争,不好意思,以前的中东战争都是以色列赢;唯独2006年这一次,以色列铩羽而归,没有赢,为什么?因为对方就是充分利用了互联网时代的灵活性组织,像蚂蚁一样的真主党。因为你原先觉得,我的所有情报都搜集好了,然后一去打发现人没了。你看一眼中国的电影《地道战》,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就具有那样的灵活性。

我们再看以色列这边,以色列他也在想问题,2001年的时候,以色列上任了一名最高的情报部门的官员,他叫法卡什,但是很可惜他在2006年退休了,所以他那套政策没有执行到底。但是他当时给以色列的情报部门就奠定下了一个基础,就是我不是去判断威胁从哪里来。法卡什一直觉得,因为以色列这个国家安全环境太险恶了,周边全是敌人,他说我们关键要着眼于全局。所以他在做情报头子的时候,他关注的可不是说叙利亚有多少坦克,他想的可不光是这个事。他想的更多的是,比如说一笔钱要汇到加沙需要几个小时?今天整个黎巴嫩的就业形势会怎么样,包括老百姓的菜价涨没涨?他拼命搜集这些情报。搜集这些情报干什么?他在拼命看我面对的对手的整个的网络状态。

所以到最后,你看现在以色列人就明白了,他发明了一套战术,就是定点清除。你不要以为这个定点清楚就是谁官大就给他炸死,不是。既然你是蚂蚁型的组织,你是蚂蚁雄兵,那我就要仔细分析你的网络,谁是关键节点,谁是结构洞,那我就要把这个结构给它打掉。所以在2006年战争之后,就多次发生真主党的关键性人物被以色列的炸弹定点清除掉。那这种对方网络的摧毁就是有用的,所以你看,这就是一种着眼于全局的思路。

所以很多东西都是这样,良好的愿望都是这样,我们想控制一件事情,我们想推动一件事情。但是实际结果呢?比方说中国最近有新闻说,得经常回家看看,这件事得立法,不孝敬老人这可不行。最近又听说读书要立法,不读书判刑这事好像有点不对。但是你看,所有这种思维都是中央对边缘的控制型思维,说我们拍桌子喊,新闻联播播了,这全民得读书。是好意,可问题是这种控制结构面对一盘散沙,互联网式的纷乱的这样的一个生态系统,你真能起到作用?你能呼唤读书,老百姓就真的拿起书本?哪个中国人不知道读书重要?

所以这种,甭管你是立法,还是加大了中央的宣传,都是没有用的。那什么是有用的呢?着眼于全局,安排各种各样,你别直接冲读书这样的事去,我们说个无耻的话,可以扶持《罗辑思维》这样的节目嘛,然后由《罗辑思维》这样的节目组织一个一个读书社群。你也形成你的网络呀,然后让这些种子来进行生长,这恰恰是放弃控制的思路,而用生态对生态的观点,用全局的思维来达成自己的目标。这就是这本书提到的第一个思路,全局思维。

那第二个呢,第二个就是组织变形。既然对方是蚂蚁,你非要当一个大象,那对不起,你只有被蚂蚁啃死的结局,不可能有第二个Game over的可能。那怎么组织变形?我们为什么这一集讲很多军事?因为你要知道,在五百强企业当中,西点军校毕业的比哈佛商学院毕业的可多。所以你看,美国人后来打阿富汗的时候,他就进行了一次重要的组织变形,主导这个组织变形的人叫拉姆斯·菲尔德,美国人当时的国防部部长,我们中国人不太喜欢他,他对中国态度不友好。

但是他确实在任上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把美国的战斗组织进行了重组。原来苏军打阿富汗的时候,也是正规军往里开,是中央控制系统往里走,最后铩羽而归。那美国人呢?他们不这么干。他说我们把成本结构颠倒一下,原来是用70%的成本用于火力,30%的成本用于寻找目标。拉姆斯·菲尔德说,我们能不能通过组织创新,把这个成本结构给颠倒。怎么办呢?70%的成本用于搜寻目标,30%的成本用于对敌打击。所以他就把所有的美国大兵,据说是分成了好几百个三人小组。那这个三人小组,一个是炸弹专家,一个是通信专家,一个是战斗专家,你们三个人就结成伴,在阿富汗山区寻找,一旦发现塔利班组织的人,情报专家就是通信专家向后方呼叫,他们三个人带一套5000万美元的装备,专门用于搜寻,然后前方向后方呼叫,一封电邮后方就直接发导弹,把它定点清除,甚至是弹药量都是计算好的。

所以后来中国的民营企业家,也是著名的思想家冯仑,他就提出,他说看来以后的去正规组织的变形方向就是这个方向,所以他给这种组织起名叫特种部队组织。这种特种部队组织在中国的商业结构里面也很典型,你去看保险公司,保险公司扫楼的,那都是特种部队。他一个人敲门给你卖保险,但实际上呢,背后有一个庞大的支持系统,就是保险公司那些精算师算出来的每一个保险产品的赔率,以及每天早上保险公司那种早会,那里面打鸡血喊口号,那都是他的后台支持系统。

所以未来的组织系统的变化很可能就是这样,让前线听得到炮声的人发命令,后台去做支持;而不是后台发命令,前方去执行。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做决定,这也是最近这几年华为这家中国很有创新精神的公司提出来的组织变革的这种方向。那为什么要做组织变革?因为对方也在变革,原来的很多第三世界国家的军队都是仿照美国军队建立的。那当然,你仿照我,你又不如我,你当然打不过我。但是二战之后这些国家的组织都在进行变形,他们变成了用冯仑的说法叫基地型组织,都是拉登那种组织。他们的特征是什么?成员极度离散,成本各自负担,然后靠价值观协调。那针对这种组织变形,你正规组织不进行变形,那是不可以的。

所以你看,中国历史上也是这样,为什么农民运动一起来,农民战争一起来,中央王朝这个中央控制系统就很容易发生崩溃?你看李自成打仗的时候,那都是这样,我在史料当中看过这样的故事,说李自成打仗非常简单,因为他说是几百万军队,哪有什么军队?都是老百姓,都是饥民,跟着他抢口吃的。那很简单,所有男丁,不就是这座城吗?一个人上去捣一块砖下来,只要拿过一块砖来,然后在这儿,那边做着饭呢,就去吃饭,拿不回来死那儿,就死在城根前。他没有什么战术,就是这么一哄而上,然后把一个城就像蚂蚁一样瞬间啃成白骨。所以他有时候,人多,而且说不好听点儿,饥民命不值钱,他就用这种打法。所以你中央正规军怎么跟他打?

清朝的时候遇到太平天国也是这样一种情况,所以你看清朝就做了什么样的组织变形呢?就变成了突击队嘛,由恭亲王在中央主持,说正规军,咱们绿营是干不过你,那怎么办呢?汉族士大夫你们各自组织团练。所以你看当时打太平天国的时候结构就是这样,曾国藩在安庆,胡林翼在湖北,李鸿章在江苏,左宗棠在浙江,彭玉麟管水师,各自爆发出这种活力,各自去为战,曾国藩的弟弟围攻金陵,就这么一个结构,然后就把太平天国给啃下来。你不能不说这是清朝在面对危机的时候,自己所做的一次组织转型。而且唯有这种分散力量,形成这种组织转型的方案,才是对抗这种新兴组织,蚂蚁型组织的唯一有效的工具。

在这本书里面其实举了很多这种组织变形的例子,比方说南非有一个治病的项目,原来他们治疗结核病的时候,肺结核病,因为那个副作用非常大,所以政府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控制,让医生去监督老百姓吃药。结果呢,老百姓因为副作用太大,说死了算了,也不去治,反而这个项目执行得非常糟糕。但是后来有一个艾滋病项目,因为艾滋病大家都知道,到现在为止鸡尾酒疗法非常复杂,而且非常昂贵。但是那些没有文化的黑人老百姓他得了艾滋病之后,他自我组织起来,反而让这个项目推进得非常好,每周每个月通过同乡会,互相学习、互相帮助,自我组织,让活力来自于底层民间的时候,这个项目反而运行得非常好。

这本书里还举了一个商业上的例子,也非常有意思。在十几年前,巴西有一家企业,这个企业主叫塞姆勒,这个人说巴西通胀率已经到了百分之百了,塞姆勒讲过一句话,说在这个国家做商人,就像地震的时候骑在一头暴怒的公牛上;真正可怕的还不是这公牛的颠簸,而是这地震。就是这个国家的整个经济环境太不稳定,那时候企业没法干的。所以他企业也亏本,所以他最后就说,算了,不干了。可是你不干是不干,你这个工厂的工人怎么办?工人代表就找他谈判,说这样,你也别不干了,我们主动降低工资,但是你答应我们两个条件。什么条件呢?第一,我们以后工厂如果挣钱了,我们分红能不能增加?塞姆勒说这个可以,因为反正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以后万一挣钱多分点就多分点,这可以。第二条,工会的人说,以后你签出去的每一张支出的支票,得由我们工会代表附签,就是花每一分钱你都是花我们的。塞姆勒说这也行,反正什么都没有了,死马当活马医。

你知道结果发生什么情况?就在通胀率百分之百的情况下,这家企业居然盈利了,因为每一个工人都觉得,这是我的公司,它要死了我就没饭吃。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后来这个通货膨胀期过去了,然后塞姆勒说,这个体制好,他就保持下来,什么都让工人自己决定,说我什么都不管。有一次选择建新工厂的地址,塞姆勒说你们工人自己决定,你们选,选完你们自己投票。这工人就选择了一块地,这块地旁边就是常年闹罢工的地方。塞姆勒心里说,这行吗?天天乱哄哄的,天天在罢工。结果工厂建成之后,就出现这样的情况,旁边天天在罢工、游行,这家工厂里的工人天天钻在车间里搞技术革新。

塞姆勒还讲过一个例子,说有一个车间,因为他的叉车工人八点上班,可是这个车间工人说,八点何必呢?早点上班吧,多干点活呗,七点上班。叉车工人,那个哥们儿死活就不干,说我回家得送孩子上学,我可不干。结果呢,结果这个车间所有的工人都学会了开叉车。所以你看这个底层的力量有多大,所以塞姆勒这家公司现在变成巴西一家特别奇怪的公司,可能在全世界也是独创的,就是他不知道他雇佣了多少人,他也不知道这家企业在干什么,因为这决定都不是他在做的,他只是作为一个大股东,精神领袖,经常到车间里跟同志们握握手就行了。你看,底层力量一旦激发起来,这是吓死人的力量。而底层力量怎么激发?组织得变革,这是这本书给我们提供的第二个答案。

其实我们在中国的企业当中,你能说这样的变革少吗?太多了。就前不久我刚遇到一个广州的企业家,他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制造业,他就一直渴望能完成互联网转型。可是他琢磨来琢磨去,他觉得靠我自个儿可能没戏,所以他就想了一个招,他说这样,你们不都是想跳槽吗?都嫌制造业没钱赚。这样,你们就想呗,你们要创业创什么,每年两次我们在公司搞创业PK大赛,跟那个《赢在中国》是一样一样一样的,然后你们就来说,说完了咱们全民投票。如果这届大赛你赢了,你去创业,我支持,给你个人股份,白给,然后你来创一个公司,我控股就行。那你想,对于有创业计划的人,他就很有新鲜感,也很有吸引力。

结果几年之后,这家传统制造业企业居然控股了几个具有强烈互联网基因的企业子公司。所以很多人都说变革难变革难,要知道你变革的是什么?你以为变革产品就行了?你以为搞一搞市场调研就行了?不行的,组织得变。这是这本书给我们提供的第二个答案。

但是我想补一个,我个人补一个。就是既然世界是不确定性的,那怎么办呢?其实终极的答案是,以不确定对不确定性。我还记得当年听《冬吴相对论》的时候,吴伯凡老师讲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他说什么是健康?健康就是指在得病和不得病之间的那种摇摇欲坠的状态。对啊,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好事,绝对的好和绝对的坏?你每个人自己想,可能你认为你是健康的,可是你从头到脚想,你发现你浑身都是毛病,不说别的,你就说你的牙,谁敢说自己所有的牙都是标准的、完整的、好的?不可能的。整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可是传统的尤其是像日本的管理学那一套,都是想把事情往完美去做,这是工业社会在确定性的时代,用控制的方法来达成的一个目的。

但是对不起,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尤其是在互联网让每一个个人都崛起的时代,如果你再用确定性的、可控制的思路去面对你的竞争对手,你可能就会面对大象被蚂蚁吃掉这样的结局。那怎么办?用不确定性对抗不确定性。那什么叫不确定性?回到最后,其实就是一个“人”字。我们还会说到战争,其实你会发现战争是最具有不确定性的,尤其是在古代战场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侦察设备,也许连敌方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一个古代的名将他不见得一定是大儒,当然后代的知识分子往往喜欢讲什么儒将,爱读兵书战策,岳元帅在战争间歇当中,在帐中读兵书战策。那不扯淡吗?很多名将一个大字都不识。

我就看高阳先生写的那个清代的名将鲍超,那个人就不识字,但是有很好的直觉,他的部队都是那样,他站在山头一看,时候差不多了,兄弟们,冲!就冲下去了。但是什么时候喊这“兄弟们,冲”,这就是不确定性,这个不确定性只有在有非常好的直觉的将领的心中才会有。所以岳飞,岳武穆岳大人有一句名言,名流史册,他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请注意,“一心”哦,只有一个人的心里可以掌握这个秘密。

所以柳传志先生曾经讲过一句可能被西方管理学要笑话死的一句话,说在中国做企业要因人设事。这个人从理论上推导,再靠谱也没用,你别告诉我,这事儿我不干。什么时候可以干?事儿靠谱,更重要的是我找到靠谱的人,我觉得这人能够控制这个事,这事就可以干了,这叫因人设事。所以乔布斯故去之后,你骂库克有什么用?他就不是乔布斯,你希望他达到乔布斯用他的那个不确定性和创造性完成的那种创新,可能吗?他就不具备乔布斯的那种不确定性,他就不可能带来令你惊讶的结果。所以现在的苹果发布会,基本上提前都剧透完成了。就是这个原因,因为这个人的不确定性没有那么多。

所以回到这本书,你看这也是不确定性,这本书的腰封我就给弄丢了,这腰封上写着几个字,“旧时代的全球秩序摇摇欲坠,传统的精英们束手无策,现在是轮到我们登场的时候了,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创造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本书的腰封上的那句话。对,以不确定性对付不确定性,那我们就具有不确定性。所以有很多人在问,说你《罗辑思维》有确定性吗?万一你罗胖哪天出车祸死了呢?要是你哪天厌倦了,不想干了,这个商业模式不就垮了吗?

对呀,但是我的答案是两条。第一,垮了就垮了呗,我想干的事情,它就是回归了生态系统,生态系统生物就像草一样,一岁一枯荣,有时生有时死,这难道不正常吗?为什么要追逐那种控制,一定要基业长青呢?老而不死谓之贼,如果没有了生命力却还活着,那叫吸血僵尸。所以为什么要追求长久?这是我的第一个回答。

第二个回答,如果它要长久怎么办?还是回到生态系统。所以今天我们在节目的最后,向镜头前睿智的您发出一个非常正式的邀约,《罗辑思维》不可能靠罗胖子一个人永远这样做下去。如果各位你觉得你是和我们的价值观,和我们有一样梦想的人,OK,不管用什么方式,你来讲,我们支持;你讲一部分,我替你讲一部分,我们支持;或者你写一个方案来,支持我来讲,我会在节目的最后登出你的照片,给予你隆重的感谢。所有的方式任你挑,但是请参与到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社会重建当中来,我们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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