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期丨最后一个计划

首播于2014年5月16日

是时候跳出这个“计划”的阴影了。

李子旸

《大国空巢》易富贤

《理性乐观派》[美] 马特-里德利    

欢迎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今天我们来聊一个特别敏感的话题——计划生育。如果倒转十年,给罗胖子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聊它,因为这叫基本国策,不容置疑、不容动摇、不由分说。可是在今天,我们在市场上居然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书了,《大国空巢》,这是易富贤先生的作品,它他就是专门批判和检讨计划生育政策的,这说明在今天的公共空间当中,我们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来探讨这个问题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到奇怪,中国人民告别“计划”这两个字已经几十年时间,三十多年了,但是为什么在公共政策的系统当中,居然还有一项政策是用“计划”两个字冠名呢?这个老人家不是明明三十年前就该死吗?为什么今天还活得很硬朗呢?那一定有什么益寿延年的技巧。所以必须先破这个闷,这就要说到什么是计划。

三十多年前,中国人都生活在计划的阴影当中,从中央的角度来看,什么东西都得管死,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统统管死掉,不管是什么。比如说机械行业中央就有七个部委,一级部到七级部,老百姓所有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用品都要凭票供应。最近我在网上还看到一张粪票,这是当年襄樊人民发明的粪票,你到公共厕所㧟一桶粪甭管你是回家把它吃了,还是种地,对不起都得凭票供应,管的就是这么死。

那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折腾几十年,民穷财尽呗。那为啥呢?因为一个经济决策做出来基于的信息系统错了?我们可以想,市场经济是基于什么来做的决策?分散决策,每个人做各自的决策,我跟谁交易、跟谁协作自己定,怎么定,用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障碍的信息来定。一个菜贩子到一个小区来卖菜,一天大概能卖多少,什么结构、品种他是知道的。

可是在计划经济的语境里面,对不起,不是由你们来定,是由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长安街旁边的那些部委办公楼里面,一张破办公桌旁边一个戴袖套的公务员他来定。请问他由什么信息来做决定呢?没有信息为基础的决策那一定是胡乱决策的,搞来搞去就没有效率。

但是,在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计划的一个能耐,就是它没有办法让财富搞得多多的,但是它折腾来折腾去一定有办法把财富搞得少少的。

其实为什么今天我们还有计划生育,答案已经在刚才我这段叙述当中。因为计划生育的目的就不是把东西搞得多多的,就是要把人口搞得少少的嘛,那计划就来这个我行,搞经济我不擅长,把东西搞少这是我的擅长,所以这个老人家登上历史舞台恰恰是在计划经济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而且一直活到了今天,今年也三十多岁了。

那计划生育政策到底对不对呢?如果站在人类观察外在世界的直觉的角度,请注意这个词直觉的角度当然是对的。我们可以假设一个情境,一个科学家拿出一个培养皿,里面滴上几滴营养液,抓来几个细菌搁在里头,这个细菌一看,丰衣足食、足吃足喝,来吧,找女朋友,生吧,当然人家分裂生殖,很快种群数量就成指数级上升。可是站在培养皿外的科学家心里知道,真是不作就不会死,生什么生啊?就这么几滴营养液,你们很快就会灭绝的。

对呀,我们人类是有理性的生物,我们知道只有一个地球,资源就这么一点点,生什么呀?用我们人类的强大的理性能力,来控制我们的人口总量和生育节奏才是最正确的途径。我们不能重蹈细菌和老鼠的结局,我们不能亲手制造大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所以这一套想法其实就是计划生育政策最重要的理论基础。

那这套理论基础如果我们放在工业革命之前那肯定是对的,因为当年人类面对的一个情况就是有一道所谓的马尔萨斯陷阱,甚至可以说是马尔萨斯铁门槛,你过不去。什么意思?就是人类所有财富增长它不能转化为别的东西,跟老鼠一样最后转化为人口。所谓的繁荣就是人口增加,每一个单个人的生活水平并不因为繁荣而提升。

大家想想,这是古今中外的通理,中国从战国末年一直到清朝前期,其实劳动生产力是没有多大变化,每一个人的生活水平也几乎就那样,对吧?但是所谓的盛世就是人口多嘛,所谓的乱世就是人口少嘛,少的不剩几个,然后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这就是中国历史。所以从单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个历史是停步的,是没有任何进展的。

欧洲也是一样,13世纪整整一百年,欧洲那叫风调雨顺,气候好得不得了,结果呢?结果就是生娃嘛。英格兰地区这一百年从200万人口变成了500万人口,很繁盛,但结果呢?大自然承载能力有限,粮食系统非常脆弱,一旦有风吹草动,一记番天印打下来,你就必须还原原形嘛。很多人都说,13世纪这一轮繁荣是因为黑死病,其实不是的,黑死病是1330年左右才在欧洲爆发,但实际上在1315年到1317年之间的三年,北欧连续的大暴雨已经导致欧洲北部的小麦绝收,这个时候人口已经停止增长了。

甚至我看当年的史料惨得很,很多人把绞刑架上犯人的尸体拖下来回家就炖炖吃掉了,这跟中国古代遇到灾荒年,什么易子而食,这种惨剧是一模一样的。所以那个时候的繁荣只能转化为人口,而人口最后又会打回原形,这时候就是人类跟老鼠一样,这是共同的命运。所以在1798年的时候,著名的马尔萨斯——人口学家的鼻祖就发表了自己的《人口论》,它里面就把这些现象全部抽象理论化,他告诉我们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人口增长是成指数级的,而粮食增长是线性的,请问,怎么能用线性增长的粮食来为喂饱指数级增长的人口呢?所以到最后不一定是一个惨剧吗?

这一套说法在过去这二百年间那真叫深入人心,你不要以为只有中国在搞计划生育,计划生育是一套具体的政策执行措施,而它的理论基础是全世界都接受的,包括攻击中国计划生育最猛烈的美国人他又如何?我在看史料的时候就发现,美国上个世纪60年代那个总统林登·约翰逊,他就是这种观点,包括他此前什么罗斯福,都是这套观点。第三世界国家生什么生?多带一个孩子到世界上来,就是让这个世界遭罪,看快想办法绝育吧。林登·约翰逊有一次接待印度来的总理,英迪拉·甘地的访问,他的顾问就说印度的粮食援助咱们是不是多给点,林登·约翰逊说不多给不多给,这种国家连自己的人口都控制不住,给他粮食有什么用,多生几个娃全吃完了,没有用的,填狗洞嘛,何必呢?你看他们就是这么想问题。

后来印度没办法,真的就在美国的各种劝说下,包括强大的意识形态攻势,包括国际组织的拍手欢送下,终于接受了一个政策,那就是给穷人要绝育,做结扎手术。期间就发生了一些事件,比如说一堆警察围住一个村庄,把这个村庄里面所有够条件的,就是穷人男子全部给做了结扎,隔壁村的一看不干了,然后就暴动,据说还打死了好多人。所以后来英迪拉·甘地政府下台,跟这件事情是有极大关系的。

但是不管怎样,计划生育这一套理论在印度就这短短几年间居然做了多少绝育手术?你猜,800万人,也是一个对人性、对人的生育权剥夺的一个重大的举措。我们不能说它错,但是至少这跟中国的计划生育也基本上可以等量齐观。所以说这是一个控制这个世界已经二百年的意识形态,关于不能多要人口。而且我们人类应该主动的用技术、用理性去控制人口,我们才能避免灭绝。

但是——请注意,我们要说但是了,上个世纪60年代之后大家突然发现情况变了,不管是什么文明、什么文化,在什么地点,用什么样的制度,全世界统一的人口出生率猛降。你比如说孟加拉,孟加拉这个国家人口已经到了全世界非常奇葩的密集度,每平方英里2000人,他们的人口跟俄罗斯差不多,而它的整个国家的面积也就美国佛罗里达州那么大,挤成那个样子,还要生。在1955年的时候,孟加拉一个妇女每个人要生产6.7个人,你想那生多少。但是到了60年代之后,巨降,到今天不足2.7个人,突然就降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印度也是,从每个妇女将近要生5-6个,一下变成生两点几个,这是全世界的一个普遍现象。说白了即使不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国家,也出现了人口的猛然下降,为啥呢?因为原来你搞计划生育是你基于一套数字推算,那个推算很吓人的,我给你推推看。

人类达到10亿人口是1804年,1804年之后我们用了123年,到1927年才达到20亿人口。从20亿到30亿就20年,然后是十几年,一直到全世界到达60亿的时候,那就是10年就到了,所以人类说这下去还了得,当时人惊呼200亿就在眼前,指数级确实是这样。

可是从60亿之后你会发现这个曲线就不是这样了,虽然不是全世界每个国家都在搞计划生育,但这个曲线就突然往下降。从60亿到70亿花了就是20多年,现在看来达到100亿,有的人口学家说人类永无这种可能了,就是地球人口会被控制在100亿之内,而且不用任何计划生育政策,那为啥呢?

很多人就在试图理解这个事件,后来发现居于第一位的原因居然是儿童死亡率下降。对,你没听错,是儿童死亡率下降。你会觉得很奇葩,儿童死亡率上升我们还能够控制点人口,虽然这很不人道,但是这是事实,怎么儿童死亡率下降应该人口越来越多?对呀,有一个经济学家每次讲演的时候,在讲这套理论的时候都有人下来悄声问他,这事不符合道德,你们天天救穷苦孩子,把他们救活以后能养的活吗?说白了穷人孩子死了算了,就有人悄悄地问。经济学家后来说面对这个情况也是哭笑不得,确实就是这个情况。

但是你想,作为一个家庭当然就是这样,如果我生的孩子生一个死一个,或者说存活的概率很低,那怎么办?我应对这种不确定性的风险,我唯一的对策就是拼命生。所以在今天的阿富汗我们还能看到这样的情况,它的初生婴儿的死亡率15%以上,那好,阿富汗每一个妇女平均生孩子就是7个以上。旁边的尼泊尔虽然一样穷,但是它人口的出生的婴儿死亡率下降到5%以下,所以尼泊尔妇女就不怎么生了,就这个道理。人都是理性的生物,所以排位第一的策略是婴儿死亡率的下降,因为很多西方机构等等国际援助组织,对第三世界国家孩子的医疗还做了大量的援助,只要解决这一点,人口出生率马上就下降。

第二个原因就是有钱了嘛,全世界经济在过去几十年里是增长的。大家要知道生孩子这个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其实我们从某种角度上讲,也可以把它解释为是一个消费品。如果是穷,反正也没有什么消费品可买,那怎么办?生娃玩呗,对吧?添一个人不过就添双筷子,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消费行为。

可是一旦他有钱,首先他就有了其他消费品,尤其是奢侈品作为替代的消费品。而且你以为孩子这种消费品一旦你有钱之后,你会发现家庭越有钱,一个孩子消费起来就越贵,而且孩子这个还耗尽大量的时间。今天中国城市,比如北京、上海这样的一个家庭生一个孩子,那个费用跟30年前在中国农村生一个孩子那是一样的呀?这种消费品人们越有钱,发现自己越消费不起。

第三个原因呢,就是妇女解放运动。原来妇女在家夫权为大,不生也没有办法,也没有好的避孕措施,对吧?后来妇女解放了我自己也可以上班了,我为什么天天在家给你生孩子玩?所以我在上中学的时候一直老师告诉我们,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就是马克思和燕妮之间的爱情,当时我们也信以为真,因为我们也没在他家生活过。

但是后来当我发现燕妮一辈子生了七个孩子,而且到最后只活下来三个女儿,我想这个女人一生可能没有时间享受爱情吧。有生育能力的时间几乎都在生育,然后生下来之后又不能保证自己的孩子长大,然后一生都在这种生理痛苦和心理痛苦之间循环,我觉得她享受和马克思之间爱情的精力不会太多。所以妇女解放也推动了人口出生率的下降。

再有就是城市化,你在农村,农民伯伯算算账,多生一个娃,没准儿到五岁的时候在田里就能帮点忙了,可是到城里你生生看,没有田可种,小孩也帮不上什么忙,房租还巨贵,你生一屋孩子你怎么办?所以大量的人口的城市化其实也遏制了出生率。

如果具体到中国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家族制。你看在战国时期,其实就是大家族制解体,变成一个一个的小农,就是两口子养一爹养一妈,然后生一窝孩子,这种小家族他养孩子的困难就比较大,支出就比较浩繁。所以一旦到了,你会发现这是史学界的一个研究结论,一旦到大家族制解体的时候,出生率就下降,人们就不倾向于生孩子。

但是你看到秦汉的时候,大家族制又开始死灰复燃,又变成大家族聚居,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居然能够出现上万人一个家族聚在一起,这个时候生孩子的成本是大家公摊的,所以大家就愿意生孩子,因为大家族嘛,互相之间能帮助。一旦变成了像今天中国的城市双职工生孩子生一个行了,生俩就已经咬着牙生了,生五个、八个你行吗你?所以大家族和小家族实际上是生不生孩子一个意愿背后的一个驱动力。

如果在过去30年前的人民公社和大单位之下,多少有点大家族制,所以那个时候人们生育的意愿还比较强,现在都变成农村包产到户了,城市已经变成核心家庭式双职工两口子了,谁有精力生孩子?

所以说白了这一段我只想讲一个结论就是那首情诗讲的嘛,你来和不来我都在这里,计划生育政策搞和不搞,只要社会发展,人口问题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我刚才反复强调一个时间节点就是工业革命前后,刚才计划生育那一套基于的理论体系,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刚才我反复强调一个时间节点,就是工业革命前后。如果说计划生育基于的那整个一套理论在工业革命之前还奏效的话,工业革命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工业革命点燃了人类的生产方式的一次大切换、大爆炸,此后人口和资源之间的矛盾和原来就不一样了。

关于资源问题,此前我们讲过一集,大家出门左转还可以找到,叫《傻帽悲观派》,今天就略过。我们主要讲这个问题的另外一个侧面,就是人口问题。要讲清楚人口问题,其实我们就要对工业革命到底改变了人类财富增长方式的哪个方面,心里要有数。

其实整个的答案就在1776年亚当斯密写的那本《国富论》里面,那本书第一页就讲了一个道理,他参观一个做针的工厂,十几个人分成十几道工序,每天可以生产48000根针。但是如果让一个人脱离分工,一个人负责所有的工序,对不起,老头写得明白,也许一天连一根针都生产不出来。

所以财富的创收不是像我们中小学教科书里讲的,这是劳动人民用劳动来创造的。劳动不见得产生财富的,财富的产生是基于一个精细的分工系统。对呀,工业革命之前是这样,但也许还不够明显。工业革命点燃了技术革命,点燃了社会革命,让人类渐次地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全球化的分工系统之中,这才带来我们过去二百年长足的人类财富增长。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刚开始的时候一个铁匠铺需要几个人?俩人,师傅负责摆弄这些刀,徒弟负责抡大锤,可以了。但是现代化的一个钢铁厂呢,动不动就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这里面分工的细化程度,如果你不是一个内行人,有些工种你根本就叫不出名来。

再比如说一个货郎担子,一个油盐店,这就是传统时代的零售业,可是今天的零售业它分工细到了什么程度?专门卖家具的,专门卖电脑的,专门卖妇婴产品的,专门卖日用百货的,各种各样的分工。

再比如说一些服务业,比如说摄影吧,刚开始摄影术发明的时候,会照片就叫摄影师。但是到今天有多少种摄影师呢,风光摄影、人像摄影、新闻摄影、体育摄影,还有婚庆摄影,对吧?越分越细。

再比如说政府也是这样,过去在《水浒传》时代武都头,一个人带几个小兄弟,整个县所有警察的事,我一个人全干了,没有什么分工。可是今天的政府光警察这一个小领域有多少种分工?大家想,刑警有吧,还有户籍警吧,还有缉私警,还有交警,我们中国还有一项特产——城管大队,分工越来越细。

整个过去二百年里,人类财富增长其实伴随着就这么一个过程,为什么说城市化一定是中国经济成长的必然的一个结果?就是因为城市是一个更好的分工和协作系统。乡村就不一样了,乡村人把门一关在家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干;城市人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人相互之间即使你讨厌喧嚣,但对不起,你是嵌入到这个大的协作系统当中,是参与到分工当中,你离不开别人。就像很多北京市民一样,特别烦外地人,可是你真把外地人全撤了,你看他还过不过的下去?就这个道理。

所以很多人讲城市,城市不是一大堆人聚集就叫城市。在计划经济时代那个城市叫什么?讲起来也叫大上海,但是弄堂里面天天早上起来倒马桶、耍马桶的那个声音对吧,北京胡同里面那种土厕所那种脏。所以很多人说计划经济时代的大城市其实就是一个大农村,为什么?它没有进入精细化分工系统当中。而今天的城市即使是穷人,他的生活水平也和30年前完全不一样,为什么?因为参与到大分工之中,答案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我们在讲人口问题突然岔到分工这个话题上?你想,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的水平如果取决于分工的话,那这个国家人口的上限就是你分工可能达到的上限。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8000万人口的国家,你最狠你分8000万种工,你的经济也就到这儿了。只有当人口基数越来越多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发展才有无穷的可能。

就像很多国际政治专家在分析中东政治的时候,为什么这么重视伊朗?不是说意识形态、制度不一样,而是因为它人口多呀,它是中东当之无愧的一个人口大国,它的经济想要发展,而且人家也不缺资源,只要制度环境稍微一变化,这个国家非常有前途。

相反那些中东现在的产油国,好像是肥得流油,但是没有人口很多东西都是外来工来帮他干,如果假设将来人类能源发生一次切换呢?人类都用太阳能呢?这些国家马上就会沦入赤贫,而人家伊朗不会。

所以你观察整个人类的近代史,有一个基本的轨迹,就是人口规模大的国家会崛起,然后干掉此前虽然拥有创新但人口规模小的国家,这种大国崛起的替代的次序是非常之清楚。所以说到这儿,你还一定认为人口多是一件坏事吗?

当然了,在历史学界经常对清朝的人口问题会有一些争论,有一派观点说清朝就毁在人口过多上,人口那么挤,很多人失业,变成会党,流落入江湖,形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这个侧面有。

但是我们必须还要看到清朝的另外一个侧面,清朝人口那真是多得不得了。在清以前,中国整个这片土地上人口几乎没有超过过一个亿,都是在这水平线之下。唯独清朝,到乾隆五十年的时候,已经是三个亿人口了,我们今天的人口规模就是清朝奠定的。

清朝统治者他想这个问题,他其实也是感受到压力,叫太平日久,生齿日繁,他们确实也感觉到。他们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呢?人家想的可不是搞计划生育。清朝政府非常清楚,发散生产呗,所以当时,尤其是乾隆时代的很多地方官的重要任务是劝农。

这个劝农在清朝之前和在清朝含义是不一样的,在此之前的劝农就是劝大家多耕种土地不要出去闯祸,不要做生意,这是此前。清朝尤其是乾隆朝之后的劝农,它有一个强烈的东西,就是让大家从粮食生产当中出来,转做一些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比如说养鱼,干这些事,各地的地方官都非常勤于干这件事情,以解决当时的人口压力。

具体的成果其实我们今天回头看是非常令人瞠目结舌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原来中国当南方经济起来之后,有一句话叫苏湖熟,天下足,苏州府、湖州府这两个地方,粮食种好了天下足。

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现象,到清代的时候这句话变了,叫湖广熟天下足,湖广是哪儿?湖南、湖北这一带,他们变成了粮仓。那你说是不是经济重心变到了湖南、湖北?不是,当时最富有的地方仍然不是这两个地方,而仍然是江南,江南的经济系统发生了切换。他们种更多的棉花,发展更多的家庭的手工纺织业、蚕丝业等等,种经济作物。所以在江南地方他们的现金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非现金收入,什么意思?不是光吃饱就算了,在田里弄点东西,自己能吃饱这不算本事,有本事还能挣到钱。所以什么叫富裕?富裕不是指光能吃的上饭,而是有钱花,如果只种粮食,你有什么钱花呢?

所以到了清代中后期的时候,其实江南地区,就是苏州、江苏这一带,他们其实已经成为一个粮食输入地带。所以你看在清代这样一个大规模人口的挤压下,它内部也发育出了一个市场经济的分工系统。

广东也是这样,原来广东也是稻米可以自足。但是到了清代后期,广东的稻米居然需要广西来输入,那你说广东人不饿死了?他们不穷,恰恰相反,广东富的流油,为什么?广东人发明了桑基鱼塘,叫鱼桑产业,把原来稻田挖成鱼塘养鱼,稻田的旁边种桑树;桑树养蚕,蚕砂,就是蚕的粪便,投入到鱼塘当中接着喂鱼,就形成了一个循环系统,非常好,广东人也非常有钱。所以这个传统一直留到了今天,今天哪个地方最富呢?仍然是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

那你可能会问,为什么种棉花、养蚕桑、养鱼大家就会变得富有呢?对呀,就是我们前面讲的那个理论,因为人参与到分工系统当中,你干这个,我就不干这个,我干别的然后跟你来交换,所以大家的财富就会发生增长,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人口规模足够的基础上。所以基于这样的经济学分析,你还能说人口多一定是一件坏事吗?

说到这儿,我隔着屏幕已经隐约地听到有人在那儿反对了,罗胖子你胡说,难道说人口越多越好吗?地球表面每一平方米都站满了人,那成何世界啊?你这么问也有道理,但是我认为你特别适合参加国际大专辩论会,而不适于听罗辑思维了,因为我们要关心的是真实世界,而不是你的极端推论。

请问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一定是越多越好的呢?黄金是好东西吧?石油是好东西吧?如果地球表面铺满了黄金和石油,那成何世界呢?所以极端推论从来都是抬杠,而不是讨论问题。

今天我们要关心的是在当前的历史时点,我们人类面对的人口问题到底是人口已经过多,还是人口出生率不足。至少我知道,很多国家政府包括发展中国家,那些人口很多的国家现在最忧心的人口不足问题。比如说印度,印度的人口出生率是2.4,听着不错,一对夫妇还能生2.4个娃,说明人口还在增长。但是你打开印度的版图细看,你发现情况就变了,其中经济最发达的十个邦,人口的出生率已经降到了2.0以下,所以印度政府现在也开始很警惕这个问题。

其他的发展中国家,比如巴西1.8,泰国1.6,而我们中国呢?经过30年我们计划生育政策坚持不懈的努力,现在我们终于成功的降到了联合国公布的超低人口出生率的红线1.5以下,现在我们是1.4。

这个时候应该是着急了好不好?因为人口问题有一个特征,就是你把它打下来容易,你让它反弹回去,难以哉。比如说新加坡政府,现在急死了,人口出生率不足,所以政府出面、出钱,来组织男女大龄青年聚会,搞联欢。我听新加坡朋友讲,甚至有些这些联欢会在楼上开房的钱政府都给你们出了。

但是年轻人不买账,我们可以在一起High,我们也可以开房,但是就是不结婚,就是不生娃,我看你政府怎么办。所以新加坡政府现在没办法,派出一些像星探一样的人物,到什么印度、中国找一些孩子,看这个聪明,长相也不错,跟父母谈是不是我们提供点帮助,你们移民到我们新加坡等等。

所以现在中国面对的人口问题,已经是人口严重出生率不足,不再是人口过多了。

那你可能会说我不关心这些高大上的数字,那都是专家、教授干的事,我现在只关心我们现在满坑满谷,呜呜泱泱哪儿都是人,烦死了,拥挤。那具体现象是什么呢?每个中国人都会举出春运,如果中国只有4亿人或者5亿人那多好,春运的火车票也就不那么难买了。我可以说如果从经济学的道理上讲,你是看对了病灶,但是算错了病根。

那你可能又会说了,我不关心那些高大上的问题,什么人口出生率,那都是专家、教授研究的。我就觉得中国现在人口太多,太拥挤,呜呜泱泱、满坑满谷都是人,什么时候把人口控制住了,也许我们的生活就变得美好一些了。

是这样吗?难道中国真的是人装不下了吗?中西部有多少大片大片的无人地带,为什么不去呀?为什么大家一定要集中在北上广深这些地方?所以人口拥挤本质是一个资源配置的结果,而不是人口过多,如果你把病根诊断在这儿,可以说你看对了病灶,但是算错了病根。

我们就拿中国人经常去谈的拥挤现象,就是春运呗,如果中国能够降到5-6亿人口,春运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我告诉你,仍然不会。为什么?因为所有的超常规拥挤的本质全部是因为价格管制。如果春运期间的火车票任由铁道部涨价,当然这会带来其他问题,这个不是本集要讨论的内容。如果任由它涨价,你认为火车票还会拥挤吗?如果我们不是在五一、十一期间开放所有的高速公路可以免费,这也是一种价格管制,你觉得大家还会堵在高速公路上,你也走不了,我也走不了吗?不会。

当然你也可以说,有些好餐馆门口也排队,也拥挤。那是自愿的好不好?你旁边有的是餐馆,你不去嘛,你非要追逐名声很大,你认为口碑很好,这是文化偏好。就像苹果发布新手机,有些粉丝彻夜排队,那也是拥挤,但这就是人家的文化,人家抢到第一天就拿到苹果的手机,他觉得这是一种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这个拥挤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这并不构成社会问题。所以用人口问题来解决拥挤问题,这本身就走错路了。

我们这期节目的策划仍然是铅笔社的李子旸先生,在开策划会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一个道理,这是他的独家之见,我确实没从其他的书里看到过这种观点。刚听到的时候确实感觉到将信将疑,但一旦想明白了,是打心底里产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子旸先生是这么分析的,如果计划生育政策真的能够把这片国土上的人口变到5-6亿,那也还则罢了,就算罗胖子刚才讲的全对,但是我们中国人认了,我们可以过的穷一点,但是我们安贫乐道,但是我们过得松快,我们不挤呀。真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们也可以忍,问题是计划生育政策连这个目的也达不到,那你说这不矛盾吗?不矛盾,你听我仔细分析。

地球表面没人住的地方多了去了,大家为什么不去?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两百年前没人住,现在不还是没人住吗?为啥?没有基础设施。而中国现在的基础设施是按照十几亿的人口来配置的,你以为基础设施是什么?是死东西?不是。基础设施是产生财富的工具,是人和人协作的纽带。这些东西只要在,它就会不断的吸引人来利用这些基础设施,因为它产生财富。

我们可以切换到一个微观的场景,一个企业主,机器设备什么都有,市场也有,客户等着拿产品,但是就是没工人,怎么办?这个时候有人来说,外籍劳工要不要?我给你找一卡车的黑人兄弟来,你要不要?当然要,即使是非法移民我也要。在美国你就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况,虽然是非法移民政府严禁使用,但是有些企业主贪便宜他还是会用。

你再想一个微观场景,一个单身汉娶不起媳妇,这时候有人说越南新娘8000块钱一个,要不要?当然要么,学几句简单的越南语,就能成个家,他会不干吗?虽然是黑人黑户。你可能会说国家有边境线,有边防军,我不让他来不就行了吗?你哪能做得到?连美国那么严格的边防体系他都做不到阻挡非法移民的大军,我们中国就能做的到吗?我们凭什么有这个信心呢?因为那种分散的用工、娶媳妇这种需求是分散的,跑冒滴漏所有的眼儿都会渗透进来。而一旦进来之后那请问我们的计划生育政策,不就是导致原来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给其他人腾地吗?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原来我们拥有共同文化的这些人变得越来越少了,这可能是一个最现实的结果。

就像现在在广州,它确实呀,在广州的核心区已经有几十万黑人兄弟在这儿安营扎寨了。现在这几年你还可以说我把你礼送出国,哪儿来的去哪儿。但是如果他们娶妻生子,他们的孩子在这儿长大,一口流利的广州话、粤语和普通话,请问你还怎么把他遣送走呢?那也不人道嘛。

据说美国一黑人明星到非洲转了一圈之后,说了一句特别没天良的话,他说我特别感谢几百年前把我祖先送上黑奴船的那个白人。你看看,这个话说的好像在道德上不正确,但这就是一个人具体的切身体会,你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所以李子旸先生在开策划会的时候跟我开了两个玩笑,我觉得特逗,他说我们这帮人等老的时候,我们这帮老家伙都得学点外国话,什么非洲土语、菲律宾话,因为那个时候中国谁来伺候我们?那个时候年轻人没人了,计划生育,怎么办?只能外籍劳工来伺候我们,他们学汉语太难了,只能我们学点他的话,现在就开始吧,学点非洲课本吧。

然后他还说了一个情景,说如果计划生育政策再这么持续下去,等这片国土上变成了都是其他人来占据,我们原来的原住民到最后可能就画一圈,比如说北京三环内,中国文化的一个保留地,然后其他的黑人兄弟们来参观我们,我们穿个旗袍啊,给大家舞个灯笼啊,来挣点小钱过日子,没准就是我们中国人过在保留地里面了,这是一个太恐怖的情形。

所以人口问题哪仅仅是一个经济上的算计,它是保卫我们的文化,文化的承载者就是一个一个最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没有人哪还有文化?就像现在美国人天天担心,说我们这种盎格鲁-撒克逊的文化,就是WASP那种文化,现在随着大量的墨西哥人进入,他们都操着西班牙语,将来我们美国文化会不会就萎缩呢?或者变成一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美国呢?在欧洲现在也有这样的担心,而唯独我们中国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对于人口问题,整个世界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思想观念的大转向,在俄罗斯你会发现街上一旦走着一孕妇,全体人都会觉得像保护大熊猫一样的看这个孕妇,这是为民族未来生娃的人,你可慢着点,千万别摔着。很多国家领袖到民间都要抱孩子,让大家赶紧生育,看娃多可爱。

而我们现在还在实行着计划生育政策,我们中国人要仔细想一想,如果罗胖子今天给你讲的有那么一点道理的话,我们真的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Leave a Comment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