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于2014年10月31日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是相互制约还是实现共赢?
冯启娜
《伽利略受审新解》马建波
《伽利略的女儿》[美] 达娃-索贝尔
《科学与宗教的对话》[美] 斯图尔特 郝长墀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今天我们聊一个可能比较枯燥的话题,就是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这个关系看似是明摆着的,科学讲究的是怀疑精神,而宗教呢?要求就是你付出全部的信仰,不准怀疑。科学搞的是唯物主义,宗教玩的是唯心主义。
所以在一般人的观念当中,这两个东西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两个分开来的部门,而且彼此为仇作对。尤其是科学刚刚破土而出的那个时代,就是中世纪之后,文艺复兴期间,我们听到过很多故事,都在讲这两者之间的那种恶化的关系。
有三个人的故事大家都了解了,一个是哥白尼,就是因为宗教势力的迫害,他把今天我们已经认为是常识的那个真理,就是地球围绕太阳转,对吧?日心说,他写了一本书,叫《天体运行论》,但是直到临死前才敢拿出来发表。
第二个人就具有很悲壮的英雄主义色彩了,布鲁诺,他1600年被无耻而残忍的宗教势力烧死在火刑柱上。
第三个人就更大名鼎鼎,就是伽利略。伽利略后来因为宣扬哥白尼的日心说,最后是被判终身监禁,最后生命的十年是在终身监禁当中度过的。
所以有了这三个故事打底,我们就这样用一个符号化的概念去理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比如说牛顿,很多人说牛顿你看年轻的时候,少年才俊,提出了那么多科学的成就。但是,老了呢?堕落了,信仰上帝去了,搞什么炼金术,所以最后他就没有什么科学发现。
还有人说,达尔文之所以提出来进化论,就是因为要跟上帝作战,要跟迷信作战,要跟宗教作战。所以此后我们把从16世纪一直到19世纪,很多科学的发现,都理解为是跟宗教为仇作对的一个结果。
这个话说也没有错,因为刚才我讲的所有这些东西几乎都是事实,只不过它的那个判断,那个价值判断,对很多原因的分析,如果我们回到当时的历史现场,你会发现是有问题的。这个问题其实你从科学发展史上,你就能看到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
比如说很多科学家,他一边信仰宗教,但是不耽误他有大量的科学发明。比如说那个著名的发现气体定律的波义耳,波义耳一生最重要一件事情是翻译《圣经》,而且资助很多人到处去传教。
再比如说电学之父法拉第,法拉第自己就是一个教堂的长老,说白了就是一个神职人员。他一生当中,他一生当中有多次精彩的布道,在《法拉第全集》里面收录了他一生当中留下来的150多篇布道词。
再比如说电报的发明人叫摩尔斯,他也发明了摩尔斯电码。所以人类第一则电报的电文就是他亲手草拟的,那电文是啥?叫上帝创造了何等奇迹。说白了,他是要用电报这个奇迹归功于上帝的,赞颂上帝的。
再比如说美国人那个发明家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当时西班牙国王曾经请他们去参加一个飞行表演,但是日子给选错了,选了一个宗教节日。这俩人说不去,在家做礼拜,哪搭理你这些破事。
所以你看,科学家、发明家信仰上帝,皈依于宗教这件事情源远流长。其实一直到今天,今天很多大科学家都信仰上帝。
举个例子讲,有一个科学家叫柯林斯,他是主持现在一个非常前端的科研项目,叫人类基因组测序,这是一个规模极其宏大的一个跨国科研项目。科研项目干完之后,他写了一本书,2006年出版的,叫《上帝的语言》。
那本书里,他就调动自己所有的科学知识去论证一件事情,上帝是存在的,顺便把几百年来那些否认上帝存在的言论给痛批了一番,这就是一个大科学家干的事情啊。
而且他有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是美国科学院的院士,第二个身份是教皇科学院的院士。你很奇怪吧,教皇还有科学院?对呀,就设在梵蒂冈,原来我也不知道,是本期节目的策划人冯启娜老师告诉我的,我也很吃惊。
确实,还有过这样的一个统计,说如果把过去300年的科学家做一个排序,就是贡献、影响力,排出300名。那这300名当中有多少个是不信宗教,或者上帝的呢?仅仅20个人,不到10%,那剩下绝大部分都是信仰上帝的。
如果我们把300人这个范围再缩小,仅仅排出前十名的话,无一例外,全部信仰上帝。请问,怎么解释?
不是有这么一个段子吗?说一个法国男青年,上了一个火车,看一个老头弄着个念珠,在那儿好像赞颂上帝那个样子,念念有词。年轻人上去说,虽然你岁数大了,你也有点出息好不好?现在什么社会了,还信仰这个?你也得懂点科学。
那老头说你懂科学吗?年轻人说我懂啊,我还有很多书呢,要不借两本给你看一看。老头说可以啊,我也想学点科学,来,递个名片,你把书寄到这儿。名片一看,巴黎科学院院长巴斯德先生。你看,这就是一个段子。
这些事实都在告诉我们,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不像我们历来所受的教育讲的那样,那么简单,就是两个仇人,两个对头。
就像我们平时观察到的两口子,在外面还都有小情儿,互相之间在家里也不和,经常还搞点家庭暴力。但是就是不离婚,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还经常共同捍卫一些利益,甚至还抚养一个孩子,你怎么解释这样的关系呢?至少,不像外面看的那么简单。
那要解释清楚这个关系,我们就回到举个案子,那就是著名的伽利略受迫害案。伽利略这个人可有名了,在中国人当中,因为我们的中学教科书,语文也提他、物理也提他、历史也提他。
伽利略是一个意大利人,他出生在1564年。在这儿我们做个插曲,很多人说记历史的年代特别难,那为啥难呢?是因为你没有大坐标。
比如说你记住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72年后伽利略出生。你看,这就找到了它的时代特点,因为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整个人类历史,尤其是在欧洲,就进入了一个快车道。所以伽利略生活的那个时代,就是欧洲从艺术、文化、科学各个方面,都发生那种萌动的时代。
而且伽利略我们还可以进一步给他定位,你看,1564年,你记得住中国对应的是嘉靖四十三年没什么意义。但是你想,他一生,1564年什么人死了?米开朗基罗死了。
米开朗基罗是所谓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对吧?所以这个时候文艺复兴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尤其是艺术上。
然后伽利略死在哪一年呢?是1642年,这一年正好是牛顿出生。所以你看,正好从米开朗基罗死,到牛顿出生,这期间的78年,就是伽利略的一生。而且伽利略和谁同时啊?他出生那一年,莎士比亚也出生了,你看,这就好记了吧?
伽利略这个人呢,他其实家里挺穷的,他祖上曾经有过一个祖先当过名医,所以家境还可以。但是到他父亲这一代就已经败落了,所以他老爹一直在干涉他的职业选择。他自己是想当一个传教士,因为伽利略可不是宗教的敌人,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一直想当传教士,他爹不干。
如果搁在今天,他爹就得逼他去考公务员了,当时他爹是逼他去考这个医学,因为当医生嘛,毕竟收入相对来说比较有保障。伽利略一生最大的特点,就是脑子也聪明,手也巧。
脑子聪明,在什么数学上、物理上、力学上的各种各样的成就,我们就不去说他了。而且手还非常巧,比如说他亲手制作了人类的第一支温度计,也亲手制作了望向太空的第一支望远镜。
所以有人说,你看70年前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而伽利略就是星空中的哥伦布,因为他用望远镜重新发现了星空。所以这个人的成就我们不去说他了。
这个人还有一个大的特点,就是商业头脑也比较灵活。前面我们讲的他发明的温度计、望远镜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赚钱的,虽然他本职工作是大学教授,但是经常还这么挣点外快。
比如说他还发明过一种军用的圆规,可以供战场上的士兵和军官计算炮弹的轨迹,据说很好用,而且也赚了一票大钱。
这个人在社交上还长袖善舞,他跟当时的著名的宗教人士,包括教皇,和很多国家的贵族,都来往甚密。
他这一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情,就是1610年,他用自己家的望远镜发现了一颗新的星,就是木星的第四颗卫星,他的望远镜造得好,看得真真的。他灵机一动,就把这颗新发现的星命名为美第奇星。
你想想,美第奇家族当时是欧洲最有钱的家族,一听这个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著名的伽利略把他新发现的星以我们的家族来命名。这么着吧,老爷子,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养着你了,然后就给他任命为美第奇家族的首席科学家和哲学家。
所以他生命的最后32年,实际上沦入一种,不能叫沦入,就是非常光荣地被包养起来了,再也不为生计发愁。
所以你看,伽利略真的是七窍玲珑心,是这么一个非常灵活、聪明的这么一个人。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十年,突然陷入了一场牢狱之灾呢?被判终身监禁呢?这就得说到1632年。
那一年他出版了一本书,叫《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体系的对话》。你从这书名,有点知识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地心说和日心说的辩论。
因为托勒密就是当年提出地心说,说所有的天体都围绕地球旋转的这么一个古代的知识分子。而哥白尼呢,就是提出日心说,说其他都围绕着太阳转。这两大体系的对话。
但是你看这个对话里面,这个篇章结构的设计,也体现出伽利略真的是七窍玲珑心,很聪明。
这对话实际上是一个戏剧,他设计了三个人,这三个人都是虚设的一个人物,没有真人。这三个人在那儿对话,一共对话了四天,就关于地心说、日心说,在那儿说,文笔还非常优美。所以当时这本书特别畅销,就是因为他写得很好看。
当然,虽然他说我是一碗水端平的,你看,这双方不都出场了吗?有理说理嘛,地心说、日心说。但实际上傻子都看得明白,他是偏向日心说的。
这本书1632年出版,不到半年就惹了大祸,当时罗马就把他给弄去了,抓去了。而且当时意大利还流行瘟疫,但是不管,这个大案一定要办,然后现场就判了他一个终身监禁。
还不仅仅是终身监禁那么简单,当时的宗教裁判所还尽其所能地对他进行了羞辱。一方面是把这封判决书寄到了当时欧洲所有还信仰天主教的地区,只要这个城市有一所大学,那就要把这封判决书当中宣读,告诉大家,伽利略是一个思想异端的人。
另外一方面呢,就在法庭宣判的当场,要求他跪在地上,签署一份悔过书,就是日心说是胡说,现在我回归原来的信仰。
另外一方面,在判决书当中还有一个条款,是带有羞辱性质的,就是说此后的三年,每周你都要背七首悔罪诗;更重要的是加了一条,你得跪着背。当然后来伽利略真的就执行了这一条。
听到这儿,这个故事和我们原来所了解的是差不多的嘛,就是宗教摆出了那副丑恶的嘴脸,穷凶极恶地对科学进行了迫害。
可是这个故事你再往后听,跟我们所知道的就不一样了。首先,这个判决其实没有从哪怕是形式上的被执行。
伽利略是被判终身监禁,按说开始地牢、水牢、黑牢,没有。关了没两天,一乘小轿就把老爷子给送走了。送到哪儿去了呢?送到当时罗马的一个红衣大主教的家里,那肯定生活条件就要好得多了嘛。
而且呢,当时伽利略的身体不行了,因为毕竟是一场牢狱之灾嘛,一场官司嘛,所以身体很衰弱。在这个红衣大主教家里养病,很快就养得面目红润,身体恢复了健康。
这个红衣大主教也有意思,人家说搁着一个名人,还招呼各种朋友来见他,很多人到这儿来跟伽利略探讨什么力学问题、机械学问题,开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这个时候也有人跑去跟教皇讲,就是乌尔班八世,跟他说这个老头也有名,算了,给他放了算了。教皇说那不行,这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但是什么行呢?有一件事行。
伽利略恢复健康之后,就给教廷打了一份报告,说我能不能回家服刑呢?不就是终身监禁吗?不就是不出来吗?我回家行不行?
后来教皇就居然批准了,所以在1633年的时候,他就回到了佛罗伦萨。佛罗伦萨大家都知道,是美第奇家族管理的地方,伽利略这个时候还一直担任美第奇家族的首席科学家和哲学家。你想,那待遇能差得了吗?
当然,教廷还象征性的派了一个人去看管他,这个人是当地的大主教,但这个人是谁呢?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伽利略一生的好朋友,还是他的学生,所以这哪叫什么看管呢?这就是找一个人照料他,甚至说得不好听一点,是服侍他。
这个红衣大主教晚年的时候,还一直鼓励,这个伽利略晚年的时候,鼓励他搞科学研究,给他提供各种各样的便利条件。所以后来在伽利略生命的最后十年,他居然还写出了一本新的著作,叫《两大科学的对话》,当然这本书没有在天主教地区出版了,是在当时的荷兰。
荷兰当时在宗教改革之后,已经改信了新教。但是这本书伽利略确实晚年没有看到它的出版,为什么?他已经瞎了。
所以就在这样的说是监禁也可以,说是软禁也可以,说是安度晚年也可以,这样的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当中,伽利略度过了他的最后十年,1642年撒手归西。
你看,这个故事当中就已经出现了疑点吧。好像教廷对伽利略这个人是高高地把板子举起,可是落到老头身上的时候呢,又是那么那么的温柔,为啥呢?
其实疑点还远远不止这些。第一个大疑点,是伽利略早就在宣扬日心说了好不好?我们在回看历史的时候,觉得什么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就觉得这三个人是一伙的,其实他们在历史时间上隔得很远。
哥白尼是什么时候的人呢?哥白尼是1543年死的,他死的那一年距离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伽利略出生,还有21年。所以伽利略在年轻的时候,当科学家那会儿,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观点是一个早就流传在世的观点,我只不过是选边站而已。
而且这个事情你说到底谁围绕着谁转,又不是说否定上帝的存在,这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争论事件,对吧?当时欧洲很多大学的课堂上,可以公开地讲授,光明正大地讲,只不过那个讲法应该是这样。就是现在教廷认可的结论是地心说,但是也有人提出另外一个假说,说地球绕着太阳转,这是可以光明正大讨论的。
而且伽利略在年轻的时候,通过著作、文章、书信、演讲,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是日心说捍卫者的这样一个角色。而且年轻的时候,他那个言辞还很激烈,他偏偏是在晚年,已经60多岁的时候,写出了这么一个遮遮掩掩的所谓两大体系的对话,反而惹了祸,你说怎么解释?
而且此前,你看,布鲁诺是什么时候被烧死的?1600年被烧死的。伽利略什么时候受到的迫害?1632年,你看又过了30多年,就相当于我们今天看改革开放初年的那会儿,觉得那会儿发生的事情现在早就应该纠正过来,所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看过程当中还有这么一个演化的轨迹,伽利略在1615年的时候,曾经写了一篇关于潮汐的文章,其实话里话外还是想说日心说是对的。然后他把这篇文章寄给了当时的教皇保罗五世,保罗五世也知道他要搞什么,就跟他讲,我不看,我不看,你这异端邪说你去弄去。
后来就有人告发伽利略,说他搞异端邪说,跟那个布鲁诺一样,说日心说。就告到宗教法庭,宗教法庭接了这个案子,但是没判。只不过当时的一个法官,就口头警告了伽利略,说这个事你不能这么说,你就说它是一个假设不就完了吗?你非说它是真理干什么呢?
那这个法官是谁呢?这个法官就是在1600年判布鲁诺上火刑柱的那个法官。你看,他对伽利略是这样的一个态度。这又是为啥?
到1616年的时候,当时宗教法庭,也就是教皇确实也下了一个叫1616年的禁令,就是你伽利略不要再说这个日心说是真理了,你只能说它是一个假说,OK?OK,当时也认了。
但是时光荏苒,到了1623年的时候,你看这又过去很多年。1623年的时候,有一个人当了新教皇,就是我们前面讲的乌尔班八世。这乌尔班八世和伽利略还真的是一对好朋友,好到什么程度呢?
两个人不仅是老乡,而且是校友,而且乌尔班八世后来把自己的侄子送到伽利略那儿去读博士生,伽利略的两个女儿又委托了乌尔班八世去找出路,后来当了修女。所以你看,不仅是朋友,而且是通家之好。
而且他们还有一种关系,是隐隐然一个崇拜者和被崇拜的关系。乌尔班八世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狂热的科学爱好者,他曾经给伽利略写信,说你这样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前面我们讲那个1616年禁令,就是教廷给伽利略下令说,你不许说日心说。乌尔班八世当年当红衣大主教的时候,对这条禁令非常不满,说如果我在,我要是当了教皇,我绝对不会让它出山。所以你看,这俩人是这么一个关系。
所以1623年,乌尔班八世一旦当了教皇,伽利略就来劲了,觉得你看,这样的一个人当了教皇,我还不可以重提日心说吗?所以1624年,他就专程跑了一趟罗马,到那儿去劝说教皇,新任的,他的这个好朋友。
据说,前前后后他去了梵蒂冈见了他六次,每次都在梵蒂冈的后花园里,俩人散步,他就劝说他,你看日心说跟我们的教义是那么的贴谱,赶紧咱们改了吧。
乌尔班八世当然他也不会贸然改,他最后就跟伽利略是这么说的,说你还是把它当做一个假说吧,只要你还停留在一个假说这个层面,你就能得到我的祝福。
所以你看,从1624年他跟教皇溜达了这么六趟,到1632年,他出了那么一本书,这期间他其实是得到了鼓励的。他觉得有机会,你看一个科学的真理就终于在我的努力下被定了调子,所以他才敢写这本书。所以你看,这是一个大的疑点。
第二个大的疑点呢,就是伽利略这本书它可不是什么非法出版物,他出版的时候是经过教廷的审查的。其实伽利略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敏感,所以在出版之前,他就专门跑了一趟罗马,在罗马大量的做工作,包括给教皇做工作。
后来通过宗教的出版物审查机构,是给了他发行权的,所以才出版了。但是这个事情不到半天之后,教廷就突然翻脸,这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大家想想,关于日心说其实它的始作俑者是哥白尼的那本书,叫《天体运行论》。可是《天体运行论》被教廷禁了之后,只让它稍做修改,就是我们前面反复强调的,你只要改成是假说就可以了。那改了多少呢?改了九句话,就重新又可以开始出版了。
可是伽利略这本书只不过是挺前面这本书的观点,一直被禁到了19世纪。而伽利略本人被平反,已经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了。所以为什么同样,如果这真的是科学和宗教的观点之争,为什么他们的处境又是如此天差地别呢?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宗教法庭干事,从来是拖拖拉拉,没有那么快的效率。比如说布鲁诺,布鲁诺从被逮着,因为发表各种异端言论,一直到被火刑柱上烧死,前前后后拖了八年,是在1592年就被押送到罗马,1600年才被烧死。
而伽利略这个案子,从把他抓着,然后一直到判,两个月。为什么宗教法庭这一次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所有这些疑点结合起来,你不觉得这件事情非常非常蹊跷吗?
刚才我们给大家设了这么个扣,该把它解开了,主要是两个问题。
第一,伽利略一直就捍卫和信仰日心说,但是为什么早不迫害、晚不迫害,恰恰在1632年到1633年期间,对他实施迫害呢?
第二,为什么对他的迫害在言词上是声色俱厉,但是在具体的执行上,搞得又很温柔,这为啥呢?好像这个迫害有点半真半假那个意思。
这就得说到当时的历史环境了。在那个阶段,欧洲正在发生三十年战争,三十年战争这个词我们中国人现在不太熟悉,因为一个在欧洲,再有一个,年代实在是太久远了。
实际上,三十年战争对当时德国,也就是大体上是神圣罗马帝国这片地方的破坏,是远远超越于后来欧洲的那些战争的。尤其是人口的损失上,战争直接导致人口的损失,占当时总人口的比率,三十年战争要超过第一次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德国造成的那个破坏的总和,所以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争。
那它为啥要打呢?表面上的理由是宗教,因为宗教改革嘛,崛起了新兴的新教,也就是基督教的这一股势力,和罗马教廷代表的天主教,就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摩擦。
那这种摩擦刚开始是信仰上的,后来就变成乱战,就是各个国王、君主、诸侯,带领各自的军队团结在两杆大旗下,罗马教廷代表的天主教,和新教基督教,打成一团。
那按说教皇应该站在哪一头啊?毫无疑问,应该站在天主教联盟这一头吧?但是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欧洲的领土,包括那种政治上的血缘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而且你刨除世俗利益这一点去讲,教皇的心态也很微妙。如果他完全押宝在天主教联盟这一头,那请问打赢仗,那最后的利益是谁的呢?很可能是代表天主教联盟这一边的君主。而君主和教皇之间,天然有一个冲突,就是到底听谁的,是听宗教的领袖教皇的,还是听世俗君主的?
所以一旦他完全押宝天主教联盟的话,不见得符合教皇的利益。所以教皇在很多战争的间隙,在很多特定的细节上,又要和基督教联盟这边暗通款曲,眉来眼去,勾勾搭搭。
所以呢,对教皇的这种道德上的指责,就开始一浪高过一浪。最高峰是什么时候?那最高峰是什么时候?就是1632年的8月。
此外,在1632年的11月,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当时基督教联盟的军事首领,叫古斯塔夫二世,是瑞典国王。这个人在瑞典历史上的地位不得了,其他的国王在瑞典都叫国王,只有他叫大帝,因为他在历史上享有战神一般的位置,太能打仗了。
甚至有人给他一个封号,说他是近代军队之父,因为他确实创造了战场上很多新的打法,比如说炮兵的运用、炮兵和步兵的协同方式等等。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牛叉人物,居然在1632年的11月,在一次本来已经节节胜利的战役当中,突然阵亡了。所以你说,牛人你也斗不过命运,斗不过这种偶然性。
结果呢,就导致基督教联盟这一派的军队是土崩瓦解,一下子就让当时的教皇乌尔班八世陷入到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你替他想想,如果从宗教信仰来划界,你应该支持天主教联盟啊。好,就算你支持基督教联盟,那你按照成王败寇的逻辑,你要是胜了就还则罢了,你又输了,所以这就特别尴尬。
对于教皇来讲,胜败好像跟他没有关系,他的所有的名誉、荣誉,都建立在宗教信仰上。所以这个时候,他就特别需要逮住一个事件,秀一下自己的宗教信仰。所以这个解药,就藏在了伽利略的身上。
你看,我不跟伽利略是好基友吗?如果我为了自己的宗教信仰的纯洁,我把他给办了,那就等于是告诉所有的人,你看,我这个人在原则问题上,是寸步不让的,我仍然是一个合格的教皇。
尤其是乌尔班八世,他这个时候已经被这种打败仗的信息,已经折磨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已经有一种狂躁症的那个症状。当时有一个记载,说他睡觉的时候睡不着,已经命令他的仆人们把花园里的鸟全部给弄死,因为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乌尔班八世这个时候跟伽利略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这种裂痕是一种老婆被老公背叛了之后的那种愤恨。为啥呢?这里面有一个细节。
一般来讲,大家都说,乌尔班八世已经跟你讲过,前面我们提到了,说你只要说这是个假说,日心说你说说去呗。那你伽利略写这本书,确实也遮遮掩掩,但是其中出了一个小岔子。
前面我们提到,伽利略写的这本惹祸的书的名字,叫做《关于托勒密和哥白尼两大体系的对话》,用的是对话的体裁,是用虚拟的几个人物在那儿聊天,来阐述作者的观点。
其中的那个反派人物,就是支持托勒密地心说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辛普里丘。辛普里丘这个词和当时拉丁文当中傻瓜蛋的那个词的读音非常相近。
要命的在于呢,这个乌尔班八世经常说一些话,有的人就告诉他,说你看,你说了这句话,居然被用在了伽利略这本书里面,这个傻瓜蛋人的嘴里。你看,这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经常有人挑拨来、挑拨去,这就难免走心。
你伽利略虽然跟教皇私交不错,但毕竟不是天天在一起啊,你生活在佛罗伦萨,人家在罗马呀。所以一来二去,就难免结下了心结。
这个时候教皇正好需要一个替死鬼,来秀一下自己的节操,那不逮你伽利略,逮谁呢?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因素,就是伽利略毕竟是一个名满天下的聪明人,而且经常写东西,祸从口出。加上嘴上又不饶人,经常用辛辣的笔调来讽刺那些智商又不如你的人。既然人家又搞不过你,那小人嘛,只好经常去打报告,然后看见你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
比如说在佛罗伦萨,有一个也是搞科学研究的人,叫哥伦比,这个人就跟伽利略之间特别不对付,然后两个人就因为打笔仗结下了仇。
这哥伦比这个名字就是当时拉丁文叫鸽子的意思,所以围绕在他的身边,甚至形成了一个叫鸽子军团,就是专门跟伽利略过不去。所以这些人反复到罗马去告他的状,现在教皇又有这样的需求,所以以上几个因素,就凑成了1632年迫害伽利略的这一场案件。
说来说去,我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这场案件跟真理是什么,其实关系不大,它是一个由当时的政治格局来决定,由官僚系统的那种本性来发作,加上一些文人、学者、科学家之间,因为嫉妒等等因素,而酝酿出来的一个案件。它和科学、和宗教之争,没有太大关系。
说到这儿,我们就必须重新来整理一下,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固然,它有那个矛盾的一面,但是我们今天从反面阐述一下它们之间的关系。
首先,科学和宗教在很多情况下,它们的立场是一样的。这个就牵扯到对高级宗教的理解,现在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有所谓三大宗教,基督教,天主教、基督教我们算它一伙吧,然后伊斯兰教,还有佛教,它的人数最多。
这些宗教它都是高级宗教,高级宗教和那些原始人唵嘛呢叭咪吽、作法啊、巫术啊,那是完全不是一回事的。它的那种精神等级,包括它的很多理论上的精湛度,那是要超越很多原始的巫术的。
甚至这些宗教在自己生长的过程当中,它就是要跟那些,用他们的话来讲,比如佛教,就称之为叫外道,是在跟他们的搏杀当中脱颖而出的。基督教就尤其如此。
你如果读过一些基督教的《圣经》的,尤其是《旧约》部分,你就会发现上帝耶和华最恼火的一件事情,就是你们拜偶像。拿一个泥,塑一个人,然后就在那儿拜,这是全世界几乎所有的原始宗教的共同的行为方式,基督教最反对的就是这玩意儿。
上帝是一种全知、全能、全在的存在,它是一种灵,这种灵是没有任何可见的形象的。高级宗教基本上都主张这个,你到伊斯兰教的那个清真寺去一看,那里面没有任何形象,它是非常纯洁的,排除一切所谓的迷信,而存在的一种高级宗教形式。
基督教在这方面也是非常讲究,所以对它来说,最大的敌人是谁啊?恰恰不是科学,而是他们口中的迷信。所以我们去看,很多讲基督教在迫害科学,而真正你把那个案卷打开之后,你会发现,它迫害的是那些人身上的巫术成分。
在这儿我们可能得说一个毁三观的例子,就是布鲁诺。我们都知道,他1600年因为坚持日心说被烧死在火刑柱上。而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布鲁诺这个人自己就是个神职人员,但是他在宗教系统里面,是一个典型的异端,这一点他自己也承认。
比如说,他认为耶稣和摩西都是大巫师,而天主教和基督教那个十字架呢,都是从古埃及的宗教里面给偷来的。再比如说,他认为未来在欧洲兴起的宗教,应该是古埃及的太阳神教。
你听明白了吧?其实布鲁诺并不是因为从科学的理由上信仰日心说,而是哥白尼的日心说正好为他的太阳神教的信仰,提供了一个佐证。实际上布鲁诺这个人在科学上是没有什么建树的,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宗教异端,所以罗马和他打的也是一场宗教官司。
1592年,把他逮到罗马,然后一直在给他机会,说你忏悔,你悔过书给签了就没事了,不会取你性命,就不。当然这也很伟大了,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捍卫自己的信仰。
到1600年,他被烧死在火刑柱上的时候,那一刻,我们能说这是宗教和科学之间的战争吗?可能不能这么说吧。
再举个例子,赛尔维特,很多人用他的故事也在说明宗教对科学的迫害了。确实,赛尔维特这个人率先发现了人心和肺之间的小血液循环。所以有人讲啊,如果他不被宗教法庭弄死的话,很可能人类发现血液循环的秘密要提前70多年。
但这是科学上的说法,他真正被判死刑的原因是啥?是因为宗教异端嘛,比如说他反对三位一体,反对婴儿受洗等等,这都是宗教内部的官司,不关科学一毛钱的事情。
你看,社会学大师马克斯•韦伯讲过一个概念,叫祛魅。就是基督教这样的高级宗教,在发展的过程当中,一直有一个理性化的过程。把很多那种原始巫术的成分不断地剔除掉,尤其是新教改革之后。
人们认为,我和上帝那个全知全能的灵的交流,就可以了,不需要一帮神父,什么教会,给我们设计各种繁复的宗教仪轨,那个东西都叫迷信。我怎么安葬自己的亲人,是我的事情,关你们神父什么事情呢?只要我的信仰纯洁就可以了,其他东西都叫迷信。
所以你看,在很多战场上,宗教尤其是这种高级宗教,和科学是并肩作战的,他们面对的共同的敌人,就是那种迷信嘛。所以他们二者往往还是同盟军之间的关系,这是第一重关系。
还有一重关系,就是宗教往往为科学提供了一个逻辑起点。你看啊,科学不仅是不被宗教迫害,科学还可能是被宗教滋养。
因为在很多基督教徒看来,上帝写了两本书,第一本书就是《圣经》,还有一本书就是我们生活的整个大自然。所以我们赞颂和崇拜上帝,就有了两个途径。第一个呢,就是阅读他老人家留下的第一本书《圣经》;第二个呢,就是发现和探索他老人家在第二本书大自然里面埋藏和书写下的那些规律。
你不觉得自然规律也很神奇吗?水在正常的气压下,100度就烧开,0度就结冰。太阳东边升起、西边落下,每天都如此循环,多么的神奇啊。所以科学家发现这些规律,和宗教认为这是上帝书写的规律之间,哪有什么逻辑上的矛盾呢?完全没有违和感嘛。
而且越是早期的科学家,他之所以孜孜不倦地去寻求那个自然规律,发现科学真理,就是为了赞颂上帝啊,发现这个规律的神奇性嘛。
比如说哥白尼之所以提出来日心说,就是因为上帝的安排是不会错的。如果按照地心说里推算的话,那日历就会有误差,而日心说就会变得更加的精准,所以他才坚信日心说。
他甚至是为了寻找准确的复活节的日期,才会提出日心说,并写作《天体运行论》那本书。
再比如说开普勒,他发现行星运转的轨迹,原来是椭圆形。发现之后,他觉得这个太精妙了,太符合数学的原理呀,该赞颂上帝吧。
牛顿也是这样,他发现的很多科学道理之后,说了一句,据说,说没有上帝,这怎么可能?所以在牛顿最著名的那本书里面,实际上是用大量的篇幅来赞颂上帝的。
现在的很多科学家相信宗教,是因为这二者之间在逻辑上并不存在什么深不可解的矛盾。
所以你看,前一任的教皇,叫若望保罗二世,他就讲过一句话。他说科学纯洁了宗教,使它免予迷信。而宗教呢?反过来纯洁了科学,使它免予拜物教。所以这二者之间都把对方拉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这二者之间可以更加繁荣昌盛。
你看,这二者之间没有矛盾啊。但是要理解这一点,我们必须理解什么叫证有易、证无难。比如说吧,你说中国有夏朝,这很好证明,只要你找到一个破瓦片,你一推测,碳14一鉴定,说你看,这个时代有文明吧?所以有夏朝,很好证明。
如果你要证明中国没有夏朝,太难了,因为你要排除一切可能,你怎么证明得了呢?
在科学和宗教这个问题上是一样的,你要证明有上帝,你只要证明这个东西太神奇了,你看,不可能没有一个造物主,对吧?但你要证明没上帝,你咋证明呢?因为不管你发现的宇宙是多么的大,你发现的自然规律已经是多么神奇,上帝可能还在远方啊,他瞅你可能就瞅一个小孩在一个游泳池里闹而已啊,你的世界永远是有局限的。所以从逻辑上讲,证明上帝没有,在逻辑上不可能。
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苏联那个第一个宇航员,就是上天的那个人叫加加林,很有名,因为受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无神论。所以他回来之后就讲了一段俏皮话。
他说我到了太空中之后,四目一望,没有上帝,你们都以为天上有个白胡子老头,哪有呢?
那这个话呢,就传到了美国人的耳朵里。美国人有一个给总统做各种宗教仪式的一个神父,他就讲了一段话。他说加加林说的也有道理,他说我给你打一个比方。
说在漫无边界的西伯利亚大草原上,突然有一只蚯蚓钻出了地面,它看了看,然后就缩回去了,然后跟它的蚯蚓伙伴们讲,说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苏联,也没有戈尔巴乔夫。
因为你人太渺小嘛,你怎么能知道上帝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所以从这个道理上讲,科学和宗教之间永远不可能打一场最终的对决。
刚才我们讲了很多宗教和科学之间的关系,其实他们二者之间还有一重关系,那就是宗教往往是科学的人才摇篮。
你看,西方现在很多著名的大学,法国的巴黎大学,美国的什么哈佛、耶鲁、康奈尔,还有中国解放前的很多大学,圣约翰大学、金陵大学、东吴大学,还有现在还健在的协和医学院,它原来都是西方传教士办的。所以你想想看,一个神父在里面到底是研究神学还是研究科学,完全没有障碍嘛。
在这儿给大家介绍一个组织,叫耶稣会。我小的时候读书,第一次碰到这个词“耶稣会”的时候,老觉得这个组织好阴森恐怖,为什么?因为在那些书上往往写着,耶稣会是反对进步势力的,是反对宗教改革的。
但是读了书多了之后,你发现耶稣会不是那样的一个组织,它确实是天主教会为了应对新教崛起,而抢夺意见市场的这么一个建立的新组织。也就是说,那些修道士你不要再在教堂里、修道院里呆着了,你们不能仅坐而论道,还要起而行,去传教啊。
所以耶稣会是往往是一些信仰特别纯粹而坚定的传教者,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世界各个地方。而他们身边带的除了《圣经》和自己的信仰之外,往往就是他们的科学知识,大量的耶稣会士往往就是科学家。
有人统计过,从1600年一直到18世纪的后期,将近200年的时间,耶稣会士出版的科学书籍6000部,当时几乎包揽了欧洲的整个学术思想的前沿阵地。甚至罗马教廷为了支持他们搞科学研究,建立了大量设备配备得非常先进的天文台。如果你不是天主教会的人,你看见他们拥有那么先进的设备,其他科学家还觉得自惭形秽呢。
像在中国,传教的很多耶稣会士,我们知道的著名的像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这些人,他们是让中国人第一次睁眼看世界,看到西方科学成就的,这些人全是耶稣会士。所以你想,宗教信仰和科学之间,哪有什么矛盾可言啊?
不是有那么一套说法吗?有人说宗教是科学的接生婆,有人说错,宗教就是科学的母体,宗教是科学他妈。这儿子和他妈之间经常闹点矛盾,这确实不假,但是如果从根上讲,他们之间是血脉相连的呀。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生出一个新的疑问,说毕竟在伽利略这个案子当中,宗教势力站错了方向啊,后来被证明是错误的地心说,你为啥要支持呢?
其实这儿我们插一句,地心说和日心说之间,其实没有截然相分的正确和错误。你想,如果你非得拿地球为圆心,也可以把整个宇宙解释为所有的星体围绕着地球进行旋转啊,只不过这种旋转的轨迹变得非常的古怪,用数学计算起来非常的不简明。而用日心说来计算呢,就比较方便,仅此而已。
其实日心说是真理吗?现在我们也都知道,太阳并不是宇宙的中心,对吧?所以这件事其实从我们现在这个角度上看,没有截然的正确和错误。但是毕竟当时教廷选错了边站,那为啥?
其实你细一推敲,你就会发现,他争的根本就不是真理本身,而是对真理的认定权。
我们来打一个比方,现在大家用的手机的系统主要是两个,一个是苹果系统,一个是安卓系统。苹果呢,虽然它也需要周边的程序员、那些开发软件的公司为它这个生态添柴加瓦,但是它要求最后的审核权。就是你一个软件是不是上架,我说了算,或者只要我不高兴,我让你下架,所以我拥有了权力。
而安卓系统呢,是一个完全开源的系统,谁,甭管哪个乌龟王八蛋都可以在上面生产软件,对吧?所以安卓系统虽然非常自由,但是里面烂应用也很多呀,这就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两个事情各有特征。
罗马的教廷就相当于苹果系统,他们要的是啥呢?就是这个上架的决定权。你看,新教和天主教之间真正争夺的就是什么?就是这个上架权。新教认为,我们自己就可以阅读《圣经》,我们可以得出自己的解释,我们用心灵和信仰直接可以和上帝沟通。
天主教说,那哪儿成啊?我吃什么呀,对吧?教皇、红衣主教,那么大的一个教会的班子,我们就得垄断上帝和人之间沟通的这个管道啊,所有的《圣经》解释得听我的呀。
所以你看,宗教改革是1517年,那个马丁路德把那个95条论纲给贴出来,对吧?然后天主教就非常的警觉,紧接着就开了一个特伦特宗教会议。在宗教会议之后,就紧接着形成了一个文件,就是让天下所有的天主教徒都要念的一个誓词,这个誓词形成的时间也非常巧,就是伽利略出生的那一年,1564年。
这个誓词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所有对于《圣经》的解释,只能归于罗马教廷,我从此只相信早期基督教作家对于《圣经》的解释,绝不相信其他的解释,以及对于这些解释的解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看,争的是什么?上架权。伽利略为什么受迫害?刨去刚才我们讲的历史、政治的那些原因,说白了,就是你抢了教廷的上架权嘛。你老觉得是一帮科学家说了要算,教皇说了不算,那怎么行呢?
甚至伽利略还讲过一句俏皮话,说上帝、《圣经》只指引了上天的路怎么走,他并没有指引天本身是怎么走的。而天本身怎么走的,教皇觉得我说了算,你算哪根葱?这是矛盾的实质。
如果你不信,请看另外一个例子,就是亚里士多德。大家都知道,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的一个哲学家,事实上他的很多学说、著作,在欧洲中世纪的时候,欧洲已经找不到了,灭绝了。而是通过阿拉伯人的译本,后来在12世纪又传回了欧洲。
刚传回来的时候,教廷也是不认的,异端邪说,开会、做文件、上法庭批判、禁止。但是渐渐地,这个学说就传开了,教廷觉得好像还可以,那既然可以,我就认了吧。但是请注意,只能是我认。
你看,虽然表面上我们都在争论真理,但实际上这后面的一个逻辑层次是,谁来认可真理。
举个例子讲,在军队就是这样。军队对于权力是最重视的,如果一个部队它上下的领导的权力失效了,那就没有战斗力。所以在军队就有这么一个规定,如果在战场上你不服命令,即使打了胜仗,照样上军事法庭,更不用谈什么功劳。
所以你一个胜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认可你违抗军令的这个行为,以后这个军队就没有战斗力的,权力就会崩溃。所以教廷跟伽利略之间真正争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这个世界经常给我们看一种假象,就是不同阵营里面的人,怀着各自的信念,去对真理进行争论。但实际上呢,真理是一个非常纯洁而简单的东西,它只问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世界本来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纯洁的事情?宗教的背后是人,科学的背后也是人,各种观念的背后都是人。而人一旦放在了一起,马上就存在资源的分配问题,马上就出现了权力的问题。
而权力一旦加入了这个饭局,饭局上的话题就发生了一个潜移默化的变化。原来我们关心的是真理,是这个世界本来是什么样;现在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叫这个世界到底谁该听谁的。
所以,回到伽利略这个案子,你说到底谁迫害了科学呢?答案是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