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于2014年12月12日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刘学
《旧邦新造》章永乐
《谁谋杀了宋教仁》张耀杰
《真假袁世凯辨别》端木赐香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今天我们接着跟大伙聊历史,只不过今天聊的这一段特别短,就是从1911年的辛亥革命,到1913年的二次革命,满打满算不足两年。
那啥叫二次革命呢?在革命党人看来,辛亥革命就是一次革命,只不过那针对的是满清朝廷。二次革命针对的是袁世凯,只要我们革命党人还没有成功夺权,那对不起,就要一次再一次地革下去。
那二次革命过去在历史上实在是不受重视,很多学过中学历史的人,都把二次革命跟后来的什么护国战争、护法战争给搞混。对,为啥?因为它太短了,而且是一次失败的革命。你看,从1913年的7月12号,李烈钧在湖口誓师讨袁,到9月12号正式失败,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
而且在7月底的时候,已经败相已露,当时袁世凯的军队打下来徐州。那远在南京的什么孙中山、黄兴,一看大势已去,就跑掉了,虽然南京一直到9月份才陷落,但是双方的实力实在是太悬殊了。
当然了,现在的历史学界对二次革命的研究就越来越重视了,那为啥呢?是从民主宪政这个角度去看问题。
大家想想,在一百多年前,因为辛亥革命,中国人突然有了一个实验民主宪政的机会,而且开局还不错。但是为什么不到两年时间,不是说好了不打架不打架吗?有什么矛盾,咱们谈判桌上、选举坛上、议会厅里,去解决问题吗?怎么到了1913年的7月份,突然又把刀、把枪给亮出来了呢?好奇怪。
当然这就牵扯到一个历史责任的问题,过去传统的解释,这个责任当然在袁世凯那儿了,袁世凯作为窃国大盗,你想当皇帝嘛,主观上想恢复帝制,客观上刺杀了宋教仁,所以革命党人不干了,酿出了二次革命这样的一个局面。
当然了,近些年我们也看到一些材料,有的人也在指责革命党这一边,就是孙中山这一边。说当时如果在法制宪政框架下,你还是可以解决宋教仁被刺这一桩案件,你为什么一定要舞刀弄枪呢?让问题不得用民主的手段去解决呢?可见责任在孙中山。
但是不管怎么讲,作为一个严肃的历史观察者,别说严肃吧,就是只要你不偷懒,你都不会简单接受一个结论,说某一件大事就一定怪哪个人,是因为他的举止不端,所以导致历史的长河突然拐了一个弯。这样得出一个结论,未免太便宜了,我们不说谁对谁错,就是太廉价了嘛。
所以今天这期节目,我们就是要搞清楚这两年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
这就要说到辛亥革命了,现在我们看辛亥革命,会觉得这是一次不太成功的革命。为啥呢?因为你革了半天,革出个袁世凯嘛,要当皇帝嘛。紧接着又是军阀混战,紧接着又是一乱几十年,20世纪上半叶尽在那儿折腾了,这怎么叫成功呢?
但是如果你站在1912年,就是中华民国刚刚建立那个刹那,你看辛亥革命,这是一次很成功的革命。因为任何民族国家要想从传统社会转进到现代社会,它都有一个过程,就是干掉王权,或者说限制住王权,与此同时还要建立一个宪政框架,这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你比如说法国,那就搞得血流成河嘛,而且整个19世纪颠三倒四地在那儿折腾。英国人虽然号称光荣革命,这是1688年的事情,是不费一枪一弹,没有流一滴血,就把王权给限制住了,但是此前也有一次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查理一世也是上了断头台的。
美国人也一样,你独立战争得流血吧?然后还要通过一次大规模地谈判,这以前我们讲过,美国宪法的制订过程,那叫大妥协,是通过艰难地努力,才让这个国家进入一个宪政结构。
那你再去看辛亥革命,你会发现它兼有前面我们讲的这三个国家的特征。首先大革命流血,有没有?有,革命党人也确实过了瘾了,什么武汉的武昌起义,像南京、西安这些地方,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也死人。但问题是,没有搞到血流成河的那个地步,大体上还算是和平。
那第二呢?也有英国人光荣革命的那个特征啊。你看,清帝不就是在南方那个革命党人和北方的袁世凯的协同的配合下,最后自动地逊位了,没有流血。
那第三呢?像美国人的这种叫把十三个州打合在一起的一种宪政框架的大妥协,事实上在辛亥革命当中也发生了呀。我们知道,最开始建立的中华民国政府是在哪儿?是在南京,是以孙中山为头的那个临时政府。
但是时间非常短,前前后后也就两三个月,然后大家就开始选举袁世凯为总统。然后到了1912年的4月份,最后就宣布整个参议院迁到北京,这也是一次大妥协,避免了南北的分裂。
而且当时中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拥有了一个既掌握正统的法统,也掌握基本的国家的军事力量的这么一个坚强的中央政府。这在任何国家,这都是难能可贵的。
在这儿我们得说,辛亥革命有一个功绩,今天很少被提到,那就是维持了中国固有的版图的完整。
为什么这么讲?你去看近代历史上,所有的大帝国的崩溃,通常都是要付出四分五裂的代价,为什么?因为传统的王权,它是一种对个人,换句话说,是对王室效忠的一个体制,它并不是民族认同。
你比如说奥匈帝国,奥匈帝国的皇帝他身上的身份很多,他既是奥地利皇帝,又是匈牙利国王,然后拼起来叫奥匈帝国,他又当那个皇帝。那匈牙利人实际上是不认同于奥地利人,但是我们可以效忠于同一个王室。
所以在德国这个国家的建成过程当中,就很有意思。当时德国的前身叫神圣罗马帝国,这当然是一个四分五裂的局面了,四处都有各种小诸侯,谁也不听中央的。可是如果你要问当时的德国人,说谁将来最有可能统一德国,我估计当时所有人都会把票投给奥地利。
为啥呢?因为奥地利的王室叫哈布斯堡家族,他历来就担任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所以首先占了一个名分。
第二呢,人家文化特别发达,它首都叫维也纳,那么多好听的音乐都在那儿诞生的。所以当时的奥地利人看什么普鲁士人,那就是乡下人。
可为什么后来德国的统一大业,恰恰是由普鲁士,而不是奥地利人来承担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奥匈帝国的王权,它的民族成分非常复杂。你看,它既带着一个匈牙利,又带着一个奥地利。奥地利人讲德语,而匈牙利人讲匈牙利语。
如果奥地利要统一德国,那置匈牙利人于何地呢?匈牙利人说,得了,你们是一个国家,民族自决,我们就独立吧。所以当时奥地利人是死活也舍不得这个匈牙利,所以就不去起心动念要统一德国,最后让武力强盛的普鲁士人占了先。
你看这个逻辑,其实在辛亥革命,在中国,也存在。满清的皇帝,今天我们来看,就是中国皇帝,没错,可这只是他身份之一。他还有其他的身份,汉人的皇帝、满族人的族长、蒙古人的可汗、西藏喇嘛教的保护人,等等等等。如果要维持中国当时的疆域,那很多边疆地区,对于这个国家的认同,就需要解决。
给大家举个例子,辛亥革命刚刚爆发的时候,清廷驻库伦的,就是现在的外蒙古,库伦就是乌兰巴托。当时的办事大臣,很多蒙古的王公就来问,要不要我们勤王啊?汉人造反,我们要不要来帮你们呀?
后来看辛亥革命搞成了,很多蒙古王公就开始商量,当时分成两派。一派就说,赶紧向俄国人投靠,你看,这汉人起来了,我们马上就要受欺负了。因为原来在清朝的时候,蒙古人的地位是很高的,现在他要投靠俄国人。
还有部分人说不行,我们要继续效忠于,效忠于谁啊?效忠于满清的皇帝。谁也不是说我要效忠于这个新出来的中华民国,这是刚开始第一个瞬间的反应。
西藏的噶厦政府,当时它的世俗政府,也是这样的一个想法,驱汉运动,为什么?因为当时大家都认为,你辛亥革命是一场汉族人的革命。不光是周边这些地区的少数民族的领袖这么想,汉人自己也这么想。
你看,武昌首义刚刚开始打出来的那个旗叫什么?叫十八星旗,说全名叫铁血十八星旗,那个样子给大家看一下。你看,这个黑的轮子,周边的红的底,这叫什么?铁血精神。
那这个轮子上的九个支,它代表什么呢?代表九州,你看九州就是典型的汉人的概念。当然这里面还有九个点,加上外面这九个点,一共是十八省。
那十八省是什么意思?当时就叫汉地十八省,所以后来的什么东三省,什么热河、宁夏,更别提什么新疆、蒙古、西藏、青海这些地方,都不在其内。当时很多人就认为,这是一场汉族人的革命。
包括孙中山,他在革命期间,一直讲的是什么?叫兴汉灭满,驱除鞑虏,这是一件汉族人的事情。那你站在边疆这些少数民族的领袖来看,那你汉族人革命,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起哄?你们不就是马上要来欺负我们吗?我们要么就去独立,要么就去继续效忠满清朝廷。
包括满清朝廷,也就是满族人内部也有这么一个思想。举个例子讲,当时的肃亲王善耆,这是晚清一个非常著名的开明的王爷,他自己呢,就是后来那个著名的日本女间谍川岛芳子她爹。
这个人虽然很开明,但是一旦遇到民族问题,那也是一根筋的。当时他就主张,说我们要成立宗社党,你们汉人不是要革命吗?我们搞不过你,不玩了,我们回祖宗龙兴之地总可以吧?满洲总是我们满族人的吧?当时东三省不就叫满洲吗?
所以当时他就集后半生所有的力量,变卖所有的家财,就想复兴满蒙,包括挟持当时的蒙古人,一起再在中国的北方建立一个新的国家。所以你看,这个思潮,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包括汉人当中有一部分人一直觉得,我们建国就是长城以内就好了,这就是我们汉人的故地。所以你要看到这个背景,你就会知道,清帝逊位诏书里面有一句话,那简直是太重要了。这句话叫“仍和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
所以你看,清代皇帝逊位,是把他所有的统治权,就是不仅是让你民族自决搞共和,而是把他统治的所有疆土都交给了中华民国,所以这不是一次民族革命,而是一次地地道道的民主宪政革命。在这当中,你不能不说,是有满族皇帝的功劳的。
当然在这儿我们不是替他们评功摆好,我们只是想说,辛亥革命结束的时候,中国当时真的是一派形势大好,这个大好看跟谁比,至少比其他的那些老大的王权帝国的最终下场,要好得多。
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局面,大家可想而知,如果当时中国四分五裂,那这些边疆的这些小国家,它能投靠谁呀?肯定是投靠周边的什么英国,比如说西藏;比如说俄国,比如说蒙古;还有像满洲,它一定就是投靠日本嘛。那中国到后来的民族复兴大业,那要多加上多少艰难哪?所以当时的形势是非常好的。
好了,我们接着说这个倒霉蛋中华民国。中华民国的第一届总理的人选也是非常棒的,这个人叫唐绍仪。唐绍仪呢,主要他是双方都接受,因为他是当时清廷在晚期的时候派到美国的留学生,有着国外的背景,所以西方人又接受。
而袁世凯原来跟他在朝鲜共过事,他觉得这是我的老部下,能不听我的吗?而且在当时的清廷和南方革命政府谈判的时候,北方的这个代表就是唐绍仪。而且唐绍仪从年轻的时候,就倾向于共和观点,所以南方的革命党人也非常接受他。
在南京临时参议院上,唐绍仪来谈判的时候,当时当场宣布,加入同盟会,就是我跟你们是一伙的。所以你看,双方,加上外国人,这三方都认同的一个总理人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呀。
可是问题是,唐绍仪当这个总理,就当了仨月。你说为啥呢?就是因为跟袁世凯搞不来嘛。为啥搞不来呢?你看那个细节,就觉得特别有中国特色。
这个唐绍仪当完总理之后,就觉得既然我是总理,你任何总统下发的政令,都必须我附属,就是我得在上面签字它才能生效。所以他该附属就附属,该驳回就驳回,经常为一些小事跟袁世凯争得是面红耳赤。
所以你看袁世凯这时候就受不了,为啥?他觉得你是我的人嘛,你是我的老部下,在中国的官场,老部下这个事还得了?不说一日为师,一日为师长,终生为父,那至少一份面子你要给嘛。我又任命你当了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你怎么能这么不给我面子呢?
所以当时很多袁世凯的侍从武官经常就说,你看你看你看,那个唐总理又来了,又要欺负我们袁大总统,一来就吵架,一来就吵架。
你看,大家当时上上下下的观点就是,总理他不是拥有了一个宪法赋予的职权,他可以制衡总统。而是你看,你作为一个总统的旧部,又来欺负我们总统。
袁世凯这个人当然他是非常八面玲珑的一个人,他经常就当着唐绍仪说一些非常难过的话,比如说什么少川哪,唐绍仪字叫少川,少川哪,我这岁数也大了,这个总统之位将来总有一天是你的嘛,要不你来干算了。就有时候吵急了,就说这样的话,但是他是非常之难受。
那为什么唐绍仪后来跟袁世凯彻底掰了呢?这就牵扯到一个事件,叫王芝祥督直。啥意思呢?这个王芝祥是当时南京守军的第三军的军长,那革命党人当时主力的大本营在南京,肯定觉得这是我的人。当时就想把这个人弄到北京一带,就是到直隶去当都督,来制约袁世凯。你看,这又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这个分界线。
当时唐绍仪就跟袁世凯商量,说这个人事安排可不可以?袁世凯说行吧,他不表面提出反对,当然是不是他暗中去弄,咱们不知道。总而言之,等这个王芝祥到了直隶去上任这个都督的时候,直隶一带的很多北洋军阀的势力反对,而且通电反对,表示我们不接受这个人。
那袁世凯表面上就干得不错了,他一方面告诉大家,你们这帮军人怎么能干政呢?你们哪有反对的份呢?还有,你们作为地方势力,对于中央的人事任命,哪有你们说迎就迎,说拒就拒的呢?那是不是你们通电这个电报是有人暗害你们呀?这个电报是假的呀?他表面做这些文章。
而他事实上干了一件什么事呢?等王芝祥到了北京之后,袁世凯就跟他说,说过来过来过来,要不给你一个更肥的缺好不好?你去到南京,去当南京宣慰使。按说实权也没有啥,但是袁世凯有钱,他是中央政府老大,他给了他一笔叫你无法拒绝的款项,很高。王芝祥一看挺好,就准备带着这个钱又回南京去上任。
那这个时候就把困难交给了袁世凯和唐绍仪两个人,袁世凯给他的这份南京宣慰使的这个任命书上,唐绍仪不肯签字。而唐绍仪给他的在直隶都督的这份任命书上,袁世凯不肯签字。最后双方就因为这件事情闹掰了,那唐绍仪是愤而辞职,不干了。
到了6月份的时候,唐绍仪辞职成功,中华民国的第一届内阁就算是倒掉了。那怎么办呢?国家不可一日无总理,于是从第一届内阁当中找第一大部,外交部的总长陆徵祥,出任第二届内阁总理,这各方面也都接受这个人选。
陆徵祥这个人我们以前节目提到过,就是讲五四运动和巴黎和会的那一集提到过他。他一直是一个外交官,是清廷派驻国外的那种外交官,这个人一直倾向于共和。你看,辛亥革命的时候,他就联络清廷驻各国的外交官,联名呼吁拥抱共和,所以是一个南方的革命党人同盟会可以接受的这么一个人选。
但是陆徵祥这个人有个问题,他在国外待长了,待成一只香蕉,黄皮白心,外表和中国人一样,而很多行为做派跟当时的官场格格不入。比如说他不嫖娼,不进妓院,不喝花酒,跟很多官僚亲戚、故旧不勾勾搭搭。你说这个人洁身自好也可以,但问题是大家觉得跟你这个人没法交流。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当时的同盟会有一个想法,说能不能搞责任内阁制呢?既然同盟会是第一大党,大我们是不是完全就垄断这个阁员呢?你各部的总长都应该由我们同盟会会员来担任。
袁世凯就说不要这样搞吧,我们现在不论什么党派,我们就看是不是个人才,好不好呢?所以陆徵祥提出来的内阁的人选名单,参议院,当时是临时参议院,就怎么都不给他通过。
当时同盟会玩得绝,两条。第一条,说我们的人反正不去当你的总长,当时跟所有同盟会会员都讲,你们谁去当陆徵祥内阁的总长,对不起,马上把你开除出党。第二条,你陆徵祥提出来的所有的内阁人选,我们这儿不通过。
所以你看,这就出现了叫立法权欺压行政权。这个时候,连后来反对袁世凯的很多学者都在讲,说这个,就是立法会,临时的这个参议院有点像一个小孩,拿着一把刀,胡砍一气,也不管有效没效,也不管有害没害。但反正,总而言之,只要是跟你袁世凯为难的事我们就干,你陆徵祥组阁,我就让你组不成。
当然后来双方谈来谈去,陆徵祥第二次提出内阁人员名单的时候,六个人,同意了五个,还有一个没同意。但是在此期间,又对陆徵祥本人提出弹劾。
陆徵祥一看,你看,我本来跟你们就谈不来,我对国内的政治局面又不是很了解,我是一个外交专家。算了,我住院去了,所以陆徵祥就称病不出,第二届中华民国的内阁连产生都没产生,就这么胎死腹中。
那第三任总理是谁呢?这个人叫赵秉钧,他应该算在中国历史上,如果没有后来什么宋教仁案,这个人是功绩非常大的一个人,他是中国近现代的警察制度的一个创始人,是一个非常精干的官僚。当然,因为他一直跟着袁世凯干,算是袁世凯的私人。
那第三任的赵秉钧当这个总理,就变得特别顺利,这好奇怪,为啥?因为当时袁世凯没办法了。袁世凯就说,你看啊,弄出一个唐绍仪跟我不对付,我弄出一个陆徵祥,你们又不干。那我跟同盟会就商量吧,要不你们派一个人来干。
所以袁世凯就到处磕头作揖,先找黄兴。黄兴说我不干,我要去管实业。当然孙中山是肯定不会干这个总理,孙中山怎么会当一个国家的管家婆呢?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行政专才。孙中山这时候一头兴正在搞什么铁路建设,这是他跟袁世凯之间达成的一个协议。
黄兴不干,然后袁世凯又去找宋教仁,因为这是众望所归的一个行政专才。可是宋教仁说,马上就要大选了,我要当那个正式的总理,这个临时看摊的事我不干,我现在没精力。所以就没办法。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大家说得了,反正是过渡期间,就用你袁世凯自家人吧,你不是喜欢那个赵秉钧吗?你就让他干总理。所以第三任内阁总理就落到了赵秉钧身上。而赵秉钧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仅仅是一个临时性的过渡人物。
不管怎么讲,我们稍微回顾一下这三任总理人选,我们能看出什么东西?就是虽然这个国家走到了民主宪政的一个大框架里面,但是民主宪政它不是写在纸上的那几行字,它是一个共识结构。而在这个时候你会发现,所有的人其实没有这个共识。
我又要说到那句我们在节目里反复提到的话,《古代法》那本书的作者梅因教授讲,什么叫做现代社会?现代社会和传统社会的区别,就是从身份到契约。
可是你看,当时的人完成了这个转化吗?大家仍然生活在身份社会里,而没有活在契约社会里。你看,唐绍仪跟袁世凯为什么闹掰啊?袁世凯觉得我是你上级,我提拔了你,你就应该跟我之间有一份默契,咱们之间不是靠契约,而是靠这种身份在历史上的认同感,我们是老上级和老下级的关系,形成的一个结构。
包括王芝祥督直这个事件,也是我的人还是你的人这种关系,所以人和人之间的上下结构仍然是一种身份关系。
我们再来看第二届内阁,就是所谓的陆徵祥内阁。你看,人和人的横向关系,它变成了什么?叫团伙关系。就是只要不是我这伙的,我把你治到死为止,这个时候也没有过渡到所谓的契约关系。
所以,当一伙人要搞民主宪政,而满脑子都是传统社会的想法,那所谓的宪政它可不就变成了一张纸吗?
刚才我们讲到,中华民国头两届内阁都是短命内阁,迅速就倒掉了。革命党喜欢的人袁世凯搞不定,袁世凯认同的人,那革命党又要跟他作对,所以这个时候的政局很混乱。
但是我们得讲,这种混乱并不要紧,因为它是特定时期产生的特定矛盾,如果第一届大选之后,这个矛盾就解决了。你想想看,这个时候的矛盾的特质是啥呢?是立法权和行政权抓在两拨人中间,那当然你死我活地打了。
你是一旦大选之后,产生多数派的政党,而这个政党的党魁,他能够出任总理,那立法权和行政权之间不就打通了吗?举个例子讲,现在的英国首相是怎么产生的?就是在大选当中,多数党的党魁去出任首相。那自己人的国会和自己人的首相,他们之间有事就好商量,至少不会有意地为难他。
所以当赵秉钧建立第三届内阁的时候,这个时候大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个总理职位上了,而在这一届大选上了。
而历史给所有民族一次机会的时候,通常都会给你一个人,那这个人呢,对中华民国来说,就是宋教仁。
宋教仁这个人是个湖南人,他字钝初,非常有才华了,要不怎么会成为大家众望所归的这个潮流当中的一个人呢?他的才华到什么程度?给大家举个例子讲。当时孙中山不是刚当了临时大总统吗?然后要卸任,把这个总统位置让给袁世凯。
当时大家就觉得,一定要造一根绳,把袁世凯给捆住,所以当时就造了一个叫中华民国的《临时约法》,就是一个临时的宪法。但是事出仓忙,大家谁来写呢?宋教仁来写。他花了多长时间写呢?一个晚上就写完了。所以他在宪政方面的学问,是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号称中国宪政之父。
而且这个人他最好的一个特点,是跟各方都有不错的关系。比如说他跟孙中山,跟革命党之间,那渊源深了去了,他自己就是老革命家嘛,对吧?当年他在日本东京第一次见到孙中山的时候,他才24岁,孙中山已经40多岁了。
当时他办着一张报纸,叫《二十世纪之支那》,后来非常受到同盟会各位大佬的喜欢,甚至把这张报纸就定成了同盟会的机关报,也就是后来《民报》的前身,所以这个人的才华是得到所有人的公认的。
而宋教仁跟袁世凯之间呢,又有交情。这个交情说来就早了,那还是前清的时候,当时清政府和日本政府有一个外交的矛盾,就是所谓的尖岛问题。尖岛是哪儿呢?就是今天的延边自治州下属的一块地方,那块地方可不小。
当时清朝胡里八涂的,说东北那是我祖宗龙兴之地,汉人不准进。但是他自己又没什么人,所以很多地方就疏于地方管理。而日本人在吞并了朝鲜之后,就一点一点往这边拱,就渐渐地把这个原来属于中国的地方,搞到他们那边去了。
这按说,这就叫巧取豪夺。但是清政府这边呢,又没有相关的考证、法律人才来考证,说这个地方就属于中国。那这个活谁干的呢?宋教仁干的,而且就在日本东京干的。
把这个活干完之后,形成一篇长的报告,就论证尖岛这个地方就应该属于中国。但是问题来了,你是革命党,你是要跟清朝作对的,那你帮不帮他?这时候就出现问题。
宋教仁的一些日本朋友就跟他说,说你不要帮清朝了,对吧?你又住在日本,你又是革命党。这样,你把这份报告卖给日本政府得了,日本政府花一笔大价钱给你,来资助你们的革命经费,这样多好呢?
但是你看,这个革命家在这个时候他清楚的,民族大义,民族领土问题,这个上面不能丝毫地含糊。所以他把这份报告就寄给了袁世凯,袁世凯当时是直隶总督,也是主管外交的。
所以袁世凯看到这个东西,就很感动,然后就寄了两千日元,当时的日元不是今天的日元,两千日元给了这个宋教仁。宋教仁当然也不要这个钱,推三阻四,最后使者干脆就把这个钱扔下,就跑掉了。宋教仁就拿这笔钱来资助了一批在日本生活非常艰难的华人,一时也是声名鹊起。但是从此,宋教仁和袁世凯这两个人就有了这么一份交情。
宋教仁这个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他的组织才能非常好。要知道,这个时候在北京政坛上,同盟会的声誉其实没有那么好,为啥呢?因为当时有两大政党。
第一个叫共和党,这是由很多晚清的官僚,尤其参加过晚清宪政改革的那些老官僚组成的,他们觉得我们有行政经验,我们根正苗红,原来就是大人先生啊。可是你们同盟会是造反的,是革命党,很多会党分子,甚至是青红帮的分子混在其间,那怎么能够看得起你们呢?
所以这个时候你就看得出宋教仁的作用了,宋教仁当时致力于一项事业,叫毁党造党,要把原来的同盟会改组,然后结合很多其他的政党力量,形成新的政党。当时宋教仁在北京的住宅叫三贝子花园,就是今天北京的动物园,西直门外那片地方。他就在那片住宅里,接近很多当时的政党人士,说服他们共同织造一个新的政党,在同盟会的基础上改造成国民党。
只不过这个国民党和后来的孙中山、蒋介石那个国民党可是完全两回事,只不过共用一个名称。而这个建立在同盟会基础上新的国民党的灵魂人物是谁啊?就是宋教仁嘛。
宋教仁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特征,就是具有行政能力。这是很多革命家都缺的东西,喊口号都会,搞革命都会,一旦办事,傻了。所以在第一届内阁当中,就是唐绍仪内阁当中,这个宋教仁就出任了农林总长,就是管农业和林业。
虽然这是一个不重要的职位,但是他在这一届内阁当中混到了什么地步呢?就是唐绍仪经常遇到为难的事,都去找他商量。所以甚至当时有人说法,说正好一个姓唐,一个姓宋,这干脆就叫唐宋内阁。所以当时他在行政经验上,也积累了不错的经验。
那这所有的铺垫,我们都为了说明一点,就是如果这个时候宋教仁带着他新建立的国民党去参加大选,一旦胜出,成为多数党的话,那么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新一届国会的总理。而如果他当总理的话,应该是各方众望所归呀。那那个时候,立法权和行政权之间的那个冲突和矛盾,就会自然解决了。
事实上历史也就是这么发展的,1912年,大家都去忙选举。到1913年年初的时候,国民党是胜局已定,所以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下一任中华民国的总理就该是宋教仁当了。所以北京的袁世凯给他打来一封电报,说你赶紧到北京来,咱俩共商国是。
可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当时是1913年3月20号的晚上,宋教仁马上就要踏上从上海发往北京的火车,就在站台上,当晚的10点45分,一个叫武士英的人对宋教仁连打数枪,宋教仁身中数弹,两天之后死了。
这就是民初历史上著名的宋教仁被刺案,也是当时历史当中最大最大的一个谜案。为啥说是谜案呢?当时国民党就指责这是袁世凯干的,现在我们很多教科书上写的,也是袁世凯干的,因为当时确实有一根证据链条直通袁世凯。
你看,凶手叫武士英,这个人是地痞流氓,不值一提。谁指使的他呢?是一个叫应桂馨的人,所有的谜案都指向这个人。这个人当时可是有官职的,是江苏省的巡查总长。那谁指使的他呢?当时有一根证据链就发现了,是北京内务部的一个秘书,叫洪述祖,经常跟他电报往还,这个电报里也隐隐绰绰地提到了宋教仁,好像还有指挥他杀宋教仁的那些隐晦的字句在。
但是你想,洪述祖是哪个部的?内务部的,内务部的部长是谁呀?就是当时的国务总理赵秉钧。而赵秉钧又是袁世凯的人,那你说是谁干的吧?所以当时的国民党通过这一条证据线索,就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袁世凯。
当然,我们在这儿给大家推荐另外一本书,看着玩,这本书就叫《谁谋杀了宋教仁》。这本书就得出了不一样的结论,或者说推测,没准儿这个事就是革命党自个儿干的,也有可能。
当然,这个方面的文章很多,这是现在历史学界研究当中非常有趣味的一个话题,到底谁杀了宋教仁。你看,反面的观点是这样的,说第一,袁世凯根本没有必要干,因为他是当权者,当权者来制止一个反对派,他有很多手段,而宋教仁当时对他的威胁根本没有到要把他杀了的那个地步。
你比如说,当时历史上反对袁世凯的政敌多了去了,那个著名的章疯子章太炎,又是个大学问家,号召力又强,他就天天反对袁世凯。可袁世凯怎么对付他的呢?顶多把他软禁起来嘛。
而且当时袁世凯还下了手令,跟他的仆人讲,说章太炎章疯子他不是要砸东西吗?让他砸,砸完了接着给他买。但是仅仅是不让他出门,不让他见客,也没说要杀他呀。这是第一个理由。
那第二个理由呢,往往杀人的人是革命党这一边,因为革命党原来他们搞暗杀这一套搞惯了,从来都是如此。很多革命党表面上说这个人不是我杀的,后来历史一翻底牌看,就是他们干的。
比如说当时江苏的都督叫陈其美,这个人在国民党内也是个大佬,仅排在孙中山、黄兴之后。这个人就曾经指使蒋介石刺杀了陶成章,陶成章是光复会的领袖,这个人也是他们党内斗争搞不明白。
当时陈其美也不承认,说不是我们杀的。后来一翻底牌看,就是他们干的。所以这个事是不是革命党干的呢?也没准儿。
还有一些理由,比如说袁世凯当时最头疼的事,就是跟这个国会搞不好关系。而在国会的第一大党国民党当中,他跟这个宋教仁毕竟还说得上话。如果宋教仁死了,那他必然还要面对另外一个国民党产生的总理,那不更麻烦吗?
甚至有史料就直接这么说,说袁世凯听说宋教仁的死讯之后,大惊失色,还说了一句,说宋教仁还算是国民党当中的明白人,他这一死,以后这就更麻烦了呀。你看,这个心态其实也很正常吧。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理由。比如说,此案中那个嫌疑最大的凶手应桂馨,他固然有一根证据链条可以直通到北京。可是你要知道他是什么人啊?他的身份极其复杂,他是一个老会党分子,而且是一个如假包换的革命人。
他曾经担任过孙中山卫队的队长,在孙中山担任临时大总统的时候,他是总统府的庶务科科长,就是管总务后勤一大摊子事,他肯定是很亲近的人。他跟老革命党人陈其美之间,又是亲密战友,所以说,你能说革命党这边逃得了干系吗?
而且,当武士英和这个应桂馨被抓之后关在哪儿呢?就关在陈其美主导的军队的营房里面。可是就没两天之后,这个武士英就被人给毒死了。如果说是陈其美下令的,这个就比较好理解,杀人灭口。如果说是袁世凯干的,这得派出什么样的大内高手,才能混得到陈其美,袁世凯的死对头的军队的营房里下这样的毒手呢?这好像有点匪夷所思。
而且后来这个应桂馨居然就跑掉了,怎么跑掉的呢?如果不是陈其美网开一面,从戒备森严的军营里,又是怎么跑得掉的呢?那为什么陈其美要毒死武士英,放走应桂馨呢?这个答案你要自己去琢磨。
但是不管怎么讲,今天我们不是想再给大家颠覆什么宋教仁案,那是历史学家该干的事情,关键是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既然出了这样的命案,不管死的是谁,那就用法律手段去解决,至少人家袁世凯当时做得还挺好,对吧?表面上彻查,然后形成特种的法庭,我们来审,这有案子,有冤说冤,有苦诉苦。
当时革命党这边的黄兴也是这个想法,但是孙中山不干。孙中山说呀,说既然国家元首都可以行刺,那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法制了,已经没有民主了,已经没有宪政了,现在唯一可走的道路,就是拔枪而起了。这就是二次革命的来源。
好可惜啊,因为宋教仁案,民初的大好局面就此破产。
刚才我们讲到1913年3月20号宋教仁遇刺,要知道这个时候距离二次革命的7月12号,中间还有三个多月。南方当然是主要打嘴仗了,袁世凯和国民党互相指责,你们杀的,你们杀的。一部分国民党人也在准备武装起义,这个按下不表。
而在北方的北京,也上演了一出大戏。前面我们讲到,在大选中,国民党获胜,几乎一半的国会的席位,都被国民党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国会第一大党。那就要利用这第一大党的地位,和袁世凯做斗争嘛,怎么恶心你怎么来,反正我们已经撕破脸了。
那当时能够捣乱到什么程度呢?国民党有一个党员,也是当时参议院的副议长,叫王正廷。当时参议院在天坛的祈年殿开会,他就能做到派人去剪电线、拆灯泡,就是让你这个会开不成。
所以当时北京政坛上另外一个大佬,叫梁启超,这是著名文人,他就讲了一句话,说这个国民党在南方是倡判;而在北方呢,又捣乱,这个国家可怎么办?
当时最重要的一个事件,叫善后大借款。什么叫善后大借款呢?因为民国建立的时候,那真叫是民穷财尽,中央政府的财政非常之困难,因为很多地方不给中央交税。在1913年的时候,全年中央从地方能够拿到的税收不过两百多万两银子,这远远不够,当时支出是多么的浩繁。
那中央靠什么呢?主要就是靠外国人管理的海关的关税,这一年大概有4400万两收入。可是当时一年的支出,那真的是非常浩繁,仅仅是还外债,就要一年还五千万两银子。你看,所有的收入还外债都不够,而这个时候民国刚刚创建,有很多事要办。
首先中央政府得花钱吧;其次,南方那么多革命军队,那总得解散吧?一解散,就牵扯到遣散费。而且辛丑条约那个时候,我们欠八国联军的钱,不能因为你中央政府更迭了,你这个外债就不还哪,每年还本付息,又是一大笔钱。
人家清帝退位了,咱们可是签好协议的,我退位之后,你要给我优待条件,一年又是几百万两收入。所以这样的一大笔支出,如果不借外债,是根本对付不了的。所以梁启超当时讲了一句话,说甭管谁来干这个总统,他都得借外债,你革命党来了,也得借外债。
那怎么借呢?当然是找当时发达国家的银行团借了。袁世凯自打当总统之后,就一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借这笔钱,过程当中也损失了很多国家的主权。但是不管怎么讲,1913年的4月份,就在宋教仁被刺杀之后,这笔钱借下来了,2500万英镑。
但是国民党说,你借下来了,我凭什么要让你借啊?一定要跟你作对,所以就找了大量的借口,什么手续不全,你袁世凯借这笔钱是要打内战等等。这当然有点冤枉人家袁世凯,首先这笔钱是早就开始借,不是咱俩闹翻之后,我为了打内战才开始借,对吧?
第二,这种钱,人家国际上的银行团看得可死了,一定是专款专用。什么还外债多少钱,整理中央的盐务多少钱,给中央行政机构提供行政经费多少钱,遣散军队多少钱,那都签在合同里的,袁世凯不可能掏一大笔钱出来打内战。
但是国民党不管那一套,谁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快撕破脸了呢?只要对你袁世凯有利的事情,我们就一定得反对,你想干的事,我就一定得让你干不成。至于什么国家利益,什么是非,那个东西都是题外话了,这个时候咱俩其实已经是江湖上的两个帮派了,对吧?
所以从这个时候撕破脸,一直到7月12号二次革命爆发,辛亥革命造就的那个民国初年的大好局面,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然你可能会问,那是为啥呢?为什么这么好的局面,一定要闹到这般田地呢?这事怪谁呢?当然历史上各种说法都有,有人怪袁世凯,也有人说孙中山的不是。但是我们得说,如果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要回到当时民主宪政的基本格局里去看了。
让我们再来看一眼1912年到1913年的民主选举,当时全国的人口四个亿,四万万同胞嘛。而有选举权的人多少呢?只有四千万;参加投票的人多少呢?只有四百万。说白了,全国只有1%的人参加了这次选举。
而且即使是这样,很多地方完全搞不清楚选举是怎么回事。举个例子讲,当时甘肃有一个县,那个县长一看中央下文件,要找选举人。哎呀,当时就犯了愁了,给中央回信,说本县文风不盛,你们要找个秀才呢,我还能办得到;你们要选出个举人,哎呀,本县实在是没有啊。你看,一个县长的知识水准,也就是这样了。
当时全国大量的贿选,那是普遍存在。在民间,什么两毛钱、两毛五分钱,当然行情还有变化,买一张选票,这种情况遍地都是。
我们看到的一则材料,就像我们安徽,有一个国民党党员想当议员,那怎么办呢?给自己的族兄,还不是亲兄弟,写一封信;然后族兄再拐弯抹角给当地的行政官员给说说情。最后这个人就印了一百张照片,加两百张名片,四处贴一贴,根本就没搞什么选举活动,当选了,议员。所以这样的选举,它根本就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民主选举。
让我们再回到民主这个词。表面上民主是怎么回事呢?不就是宪政有一个纲领,写在纸上的,然后再搞一些选举活动,一人一票,这就叫民主了吗?那你把民主也看得太简单了。
所谓的现代的宪政民主,本质上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授权结构,这和原来传统社会帝制时代的那个权力结构正好反的。帝制时代的权力结构是什么?是自上而下的授权,皇帝是天子,是天或者神给他们授权,然后逐级地自上而下,在各层官吏当中授权,然后管理老百姓。
而民主社会呢?首先是地方自治,老百姓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后自下而上的授权,最后选出一个中央政府,这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社会结构。
所以很多人在谈到民主的时候,要么就说民主是个好东西,恨不得明天就一人一票,搞个选举干一干。要么就认为,中国人不适合民主,为啥?民智未开,老百姓素质太差。
这两种观点其实都有问题,他们没有意识到,民主跟个人的素质没有太大关系,民主是一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状态,只有这种状态的前提条件具备了,民主才可能发育得出来。
举个例子讲,一帮教授,这水准够高吧?知识水准没有问题吧?可是如果这帮教授要上什么课,还老等着校长下命令;教授之间发生矛盾,老等着组织上来解决;教授住的小区,连争抢停车位的问题他都解决不了。说白了,没有基本的自治能力,就算他们的知识水准很高,那又如何?民主他们还是搞不定。
所以民主既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它是一个在时间上急不得,在培养公民自治的进程上又等不得的好东西。
让我们再回到1913年的那个场景吧,二次革命爆发之后,紧接着双方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的社会结构还是一个自上而下授权的社会结构,那我们就不慌忙搞什么民主了,我们先要自上而下地巩固那个中央政权才好啊。所以花分两朵,各表一支。
二次革命之后,你看袁世凯在干什么?当然,就一骑绝尘地,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他的称帝道路。因为他要获得更大的权力,更巩固的中央权威,那当然搞一顶皇冠戴一戴,那是最好的自上而下的授权结构嘛。
而另外一方面,孙中山,刚才我们讲到,二次革命是1913年的9月12号失败的。9月27号,孙中山在东京,就已经开始准备筹组他的中华革命党了。
孙中山这个时候觉得,既然革命失败了,为啥?就是因为党的领导没有强有力的中心。那现在我就要搞一个,一个领袖、一个主义,所有人向我效忠的这么一个党,这就叫中华革命党。
所以当时他很多的老同事都理解不了,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我们是为了民主宪政而来,结果你造的这个党,是你的个人独裁,居然让我们入党,还要写血书,还要按手印,所以很多老同志都接受不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孙中山仍然凭着他坚强的意志,在翻过年去,1914年,孙中山先生在日本成立中华革命党,并且成为这个党唯一的领袖,说一不二的领袖。
到这个场景为止,从辛亥革命开始的那一场民主宪政的实验,就正式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