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于2016年3月3日
李子旸
《经济学进阶三部曲》
《帝国》[英] 尼尔-弗格森
《自由的基因》[英] 丹尼尔-汉南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这是我们第四季节目的第一期,你可能还记得第三季节目的第一期,一年前我们谈的是英国的宪政,那好,今天我们接着聊英国。我们为什么对英国这个国家这么感兴趣?因为如果不懂英国的历史,我们也许就无法看清楚中国的现在。而且要注意一点,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个英国,就是在欧洲眼睁睁地看着的那个英国,和我们马上要谈的英国可不是一回事。
举个例子来说,在日本人看来,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个中国,和他们心目中文化概念中的中国也不是一回事嘛。日本有一个史学家叫内藤湖南,他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概念,叫唐宋变革论,表面上只是给中国历史做了一个分期,但是日本人那个意思深了去了。他的意思是什么?我们日本人倾慕的那个中国是啥?是唐代之前的中国,但是你们唐宋之间进行了一次文化转折和变革,此后不好意思,你们不再是班上小同学当中的优等生了,你们变成一个表现很平凡的学生嘛,所以我们概念中的中国是唐代以前的中国。
我们借用这个说法,不是同意日本人的说法,我们看待英国不是现在那个英国,而是历史上那个伟大的工业国家,那个曾经缔造了一个日不落帝国的英国,为啥?因为一系列现代社会的基础概念,比如说个人主义、法制、宪政、资本主义,都是发源在那儿。如果说得不夸张的话,英国是现代社会的发源地,我们是站在这个意义上再来谈英国问题。
那我们经常遇到一个提问,说中国文化为什么后来就没落了呢?没有发展出现代社会一系列的什么法制、科学、宪政、个人主义这些东西呢?其实要知道,这句话本身就问错了,不是中国文化没有发展出来,全世界除了英国之外,哪个文化发展出来了呢?我们就数嘛,东南亚,对吧?印度、中东、阿拉伯帝国,包括俄罗斯,包括非洲,包括美洲,所有的人类文明都没有发展出这个系统。所以这个问题问错了,我们不该问为什么中国人没能搞出来这一套,而是应该反过来问,为什么只有英国人搞出了这一套。
说到这儿你可能会反驳,不对吧,你是不是把欧洲给搞忘记了?因为在中国人的概念当中,现代社会的起源它当然不在中国,那也应该是在西方,而西方的概念既包括欧洲,也包括美国,你今天怎么能只说英国呢?这是不是有点拉偏手啊?对,这就是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的一个学术概念,叫英美特殊论。这作为一个学术名词,近些年来它的音量是越来越大,当然它在政治上肯定不正确,因为搞民族歧视、搞国家歧视嘛,我相信任何一个美国总统或者说英国首相,在国际外交场合他也不敢这么说。
那什么叫英美特殊论呢?核心意思就一点,就是整个现代社会就起源于英语国家,而把美国和英国看成一个文化共同体的话,它是现代社会的唯一起源地。这个听起来太有点英语沙文主义,但是确实有很多政治家他私下里持有这样的观点,比如说英国的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她就讲过一句话,说所有的麻烦都来自于欧洲大陆,而所有的解决方案都来自于我们英语国家。请注意,她的用词叫英语国家,也就是包括英国,也包括英国文化的继承者美国。
那这套说法听着像歪理邪说,但是有解释力。比如说20世纪两场世界大战,如果没有英国人和美国人出手,现在的欧洲变成一副什么样的德行,你想都想得到,所以他们的自豪感好像也有那么一点依据。那我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是非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学术概念它的论证过程和它的解释力是怎么样的。
我们中国人其实也熟悉一套思维,我们作为学术观点总是想抽象,找出一种普世性的真理。所以从19世纪开始就有这么一派观点,说人类社会它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演进,我们上小学、中学的时候都学会了,从最早期的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然后就会自动发育出一个资本主义社会。
就像一个小孩他要长身体,长到青春期就有一系列青春期的特征,一个班的小孩你先发育,你男生先长胡子,这青春期就发源于你那儿,这不对的嘛。虽然你英国人先搞出了什么工业革命,搞出了蒸汽机,搞出了什么宪法,你还有个牛顿,你牛,那也只是班上先发育的同学好不好?后面的什么法国、德国,后来不就跟上了吗?你看,这是一个叫人类社会是有发育规律的这样的一个学理观点。
但是英美特殊论它不承认这一点,它认为你们如果没有我们英国和美国,你们都发育不出来,你们的发育,你们长胡子是跟我学的,听起来有点强词夺理。所以你看,这可是一个重大的学术问题,现代文明它到底是人类文化当中已经包含的一个基因,还是仅仅是一场传染病?如果它是一个基因,也就是说大家命里都有,各个文明虽然打开这个基因的时间不一样,但是它迟早都会按照什么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后面还有一堆社会,按照这个次序把这个基因打开。
换句话讲,如果看我们中国人,即使没有1840年鸦片战争,我们原来社会当中也有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迟早它会独立地发展出资本主义社会和现代文明,这是一派观点,持有这派观点的学者那是一堆学术巨擘,像卡尔·马克思、马克斯·韦伯等等,都是这派观点,这是一个主流的观点。
而如果把它看成一场传染病呢?它就是人类文化的一个变异的结果,其他都算正常,唯独在英国和美国这一系文化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变异,然后这个变异它作为一场传染病,传染到了全世界,而这个传染过程到今天为止仍然没有停止。所以真相到底是哪个呢?这个光吵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拿出证据,换句话讲,英美特殊论的持有者他必须要证明,在现代社会之前我英国和你其他国家就不一样。
但是我们中国人的概念当中,你原来不就一样吗?我们看电影、读小说、看戏剧,觉得那个中世纪的欧洲不都是分成什么贵族、国王、教士,然后农民吗?你跟我们中国一样,都是一个农耕社会,破破烂烂,到处有城堡、有土地,不就是那样一个社会吗?你英国和欧洲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呢?
有一个英国学者就真的提出了不一样,这个人叫麦克法兰,他写了一本书,叫《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听着这个书名很学术化。那这本书他刚写出来的时候,他只有36岁,只是英国牛津大学的一个讲师,在学术界那叫人微言轻,他提出来的这本书里面的相关的证据之后,学术界的那些老人家那种看不起,那种讥笑,在当时,这是1976年的事情。但是就是这本书在随后这三四十年里面,它的那个重要性逐步上升。
我在豆瓣里面看到一篇文章就介绍,有一个中国学英国史的学者,80年代到英国去留学,在爱丁堡大学。有一天他就突然开玩笑问他的那个导师,说如果英国是所有这些著作我只读一本的话,你说是哪本?他导师想了半天说,那就这本吧,叫《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所以麦克法兰这本书在学术界的地位现在是节节攀升。
那这本书它到底讲了什么呢?我们先打一个岔,就这本书它其实依赖于一项材料,这个材料是什么呢?就是英国从13世纪一直到今天一个完整的档案系统,这在全世界所有文明当中也是独此一家。我们中国人的那个历史资料本来是极其丰富的,但这个历史资料一般来说仅止于叫官修和私修的一些史书,我们中国人的档案资料其实并不丰富,留存至今的其实非常稀少。
但是英国不是,英国是从13世纪一直到今天,甚至在很多村落里面的那个档案,是完整保留下来的。这个档案包括比如说出生、死亡的证明,什么继承权、什么结婚证明,包括诉讼的全套的档案,全部保留。而且到了16世纪的时候,这套档案已经覆盖了英国95%的人口,就是你从出生一直到死,包括跟国家、跟法庭打交道的所有文案,全部留存在那儿。所以说不夸张地讲,从16世纪到今天,英国很多村庄的历史,你可以逐年去查,这个村庄每年有谁,都发生过什么事,都能查得出来。
比如说以前我们讲过一期牛顿的节目,我们就提到一个细节,说牛顿一度辍学回家,他在家的时候养猪,天天放猪,他的那个猪把人家的庄稼给拱坏了,他还赔过钱。这个事是怎么查出来的?就是后来的英国学者跑到牛顿他母亲家的那个村庄里,翻原始档案给翻出来的。
那英国人独有的这个档案系统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从13世纪开始,英国的普通人和国家打交道的方式、政府的结构方式、法律和契约方式,是相对比较稳定的。那说明的第二点呢?就是英国那个时候的知识普及率其实已经比较高了,这两点都远远优于欧洲其他部分。
当然了,这一点还不足为凭得出什么结论,更重要的是作者麦克法兰从中看出了一个问题,他说英国那个时候没有农民。你看这个很奇葩的观点,在近现代化社会之前,在工业革命还没有开始之前,怎么会没有农民呢?你的社会经济结构是一个农民社会嘛。没错,麦克法兰指的没有农民,指的是没有社会学意义上的农民。
啥意思?社会学意义上的农民指的是至少两个特点。第一,他的生活半径比较小,相对来说从生到死绝大多数人都是生活在同一个村庄。再有就是他的经济生活不太依赖于货币,而且他的财富状况也仅仅能够维持生存,这样的农民我们中国人见的很多。而更重要的是第二点,就是农民们其实他没有严格的私有财产的概念,你别说他自己家的地、自己家的牛,对,但是不属于个人,他属于一个集体,按中国人能够理解的,它属于一个家族。
你比如说我小时候就听说一个故事,说有一个村子里有两户铁匠,那两户铁匠这做生意谁都活不了,所以必须有一个铁匠转行。那到底谁转行呢?于是两家就生了一个大火炉子,说哪个人敢往里跳,以后这个村里所有的铁匠活都归他们家。结果就有一个老爷子一下就跳进去了,说我死没关系,我能给子孙后代留一份家业。
这种很悲壮的故事在中国原来的农村和集镇上经常会发生,这说明什么?我的财产不属于我,我是为我的家族来看护和继承一份财产,这个观念非常强烈。熟悉中国农耕社会的人其实都明白,这个观点可不仅仅是在农民社会当中流传,即使上到皇家其实也一样。比如说我看慈禧太后的材料,她就经常说这样一句话,说我只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一个儿媳妇,现在虽然我掌权,但是我是替列祖列宗看着这份家业,将来是要传给你们爱新觉罗家族的子孙的,我只是过路财神。所以她的那个责任感不是对这份财产的责任感,而是对于一个家族的责任感。
我再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宋朝的那个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大家都知道吧?他当了皇上之后,有一天他妈,姓杜,叫杜太后,病了,躺在床上,说赶紧来吧,来吧,我快不行了。赵匡胤来了之后,老太太就问他,说你这个江山是怎么来的?赵匡胤说这是啥意思?给我下套,哎呀,都靠祖宗的深仁厚泽,再加上您老太太的努力,还不行吗?
老太太说不对不对,你回答得不对,你的江山是抢得人家后周的孤儿寡母的,所以你将来死了,你的江山不能传给你的儿子,这不又是孤儿寡母吗?你要传给你的弟弟,也就是赵光义,后来的宋太宗。赵光义死了之后,再传给你儿子,这样我们赵家当皇帝,永远都是岁数大的皇帝,就不会是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你看我这个安排好不好?赵匡胤当时,老太太要死了嘛,只好答应,这在历史上称之为叫金匮之盟。当然也有历史学家说这是胡说,这是赵光义当了皇帝之后,为了论证自己的合法性编的一个故事,但是不管怎么讲,这套观念中国人是接受的。
你看,这就是私有产权并不属于赵匡胤,虽然你是开国皇帝,这个国家理论上都是你的私产,但是对不起,你是对整个赵家家族在负责,所以你身后的那个财产继承权的安排,你说了不算,老太太说了算。所以现在你看,中国一到过年的时候,很多城里的年轻人回到老家,老觉得无法理解七大姑八大姨就围着你问,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小孩几岁啊?成绩怎么样啊?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她天天围着你问,这是中国很多城市年轻人的一个噩梦。
但是你要理解那些人,她是从农耕社会过来的人,她不觉得这些事是你的私事,这是你们家,或者就是咱们家大家的事,对吧?你挣多少钱,你挣多少钱,你挣多了你还不得跟我分啊。所以你看《红楼梦》里,它即使是那么大的贾家的家族,一到过年的时候,王熙凤当这个家,她就得打发那些穷亲戚,要不然刘姥姥怎么能进大观园呢,对吧?这是一个大家族,你虽然有财产,但是对不起,你只是财产的暂时的管理者。带有这样观念的人,我们称之为农民。
那麦克法兰在英国13世纪以来的这些大量的档案材料当中一找发现,没有这样的农民,英国农民他的观念从来就不是这样的。比如说他就找到一个材料,有一个自耕农,这个人大概比牛顿的岁数要大一点,他是从1642年开始写自己的日记,写了好几十年。这个日记里面就有大量的这样的记载,比如说他就坚决看不起自己的儿子,他要剥夺他的继承权。在他日记里写的,说我大儿子叫约翰,不成器,我就是不想把我的土地给他,我希望他出去给人家当帮工,如果他愿意离开我给人家当帮工,我愿意每年给他10升粮食。后来他就把他儿子的继承权给剥夺了,我的财产我处分。
所以你看,英国就搞出了一套非常原始,也一直源远流长到今天的,叫遗嘱制度。你说中国人到现在为止也不习惯搞什么遗嘱,当然在社会学界有这样一个解释,说中国人不愿意搞遗嘱,是因为忌讳死亡这个话题。这可就错了,你要知道在中国过去的乡村,一个老人一旦上了个岁数,马上第一件事就是置备棺材,棺材就停在自己家大堂里,然后每年还要上漆,那你不是天天出来进去都在提醒死亡这事,中国人怎么不忌讳呢?
为什么中国人没有发展出遗嘱?因为不重要嘛,你死了,你死的那个家庭的财产继承制度,那是有一整套习惯和风俗来决定的,你以为你能决定啊?大儿子怎么分,小儿子怎么分,你老爷子来定。你要是分得不公平的话,等你死了之后,人家那个儿子还能够召集族里的各种族长,什么你死了之后你的兄弟,甚至把娘家舅舅叫来重新分家。我小时候在老家,就听说过乡下的这种事,你老爷子临死之前对你的继承权的处分,其实是不完整的。
再比如说,你要是去读中国古代名人,甚至是民国时期名人的传记,你经常会发现一个情节,就是如果老爹死得早的话,留下孤儿寡母在乡村,那是很可怜的,被人欺负。谁欺负你啊?就是族里的那些叔叔们,因为所有的家产都属于家族,给你吃多少就是多少,让你上学才能上学,剩下什么家产、土地全部拿走。据我所知,好像我们安徽人胡适,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情况。
那英国人怎么处理这个事呢?如果一个英国人死得早,留下自己很幼小的孩子,他不会把家产给他,因为一旦给他,就像是把一只羊送到狼群里,这个财产很快就会被别人抢光或者骗光。英国人发明了一套非常奇葩的制度,叫信托,Turst。这个信托可不是我们现在的信托银行,现在中国的信托银行跟投资银行也没有什么区别。
英国人最原始意义上的信托是这样的,就是我死的时候,我把我全部家产委托给一个我信得过的朋友,这叫Turst。然后这笔财产产生的一些费用、一些利润,你帮我养活我的孩子,等我的孩子长大之后,你把家产还给他。当然,作为信托的委托人,你可以从中提取一部分收入,这叫信托。当然现代社会的信托已经发展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契约和法律系统,但是最原初的意义就是这样的,英国人是不相信什么家族共同体的,他只相信法律制度,相信友情,相信信托安排。
那还举一个例子,英国人也是他们搞出来的,就是英国人社会当中有老处女现象。这老处女这事你在中国乡村想都不要想,对吧?一个姑娘长大了嫁不出去,丢死人了,你怎么还能赖在兄弟和嫂子的那个家里吃饭呢?一定要嫁出去,哪怕给人做妾,对吧?三文不值二文,让一个外乡人给领走也得领走。所以过去为什么在乡下休妻,那个老婆过不下去?因为你以为着回到娘家,你要侵夺你兄弟的财产,女人是没有财产的。
但是英国人就不一样,英国你说妇女地位高吗?不高,英国妇女拥有选举权是1928年的事情,但是从13世纪开始,英国的妇女就可以独立地拥有个人产权。那如果我有财产,我看不惯哪个男人,我一辈子不嫁就不嫁了,所以英国盛产老处女,比如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还有就是写那个《理智与情感》,写那个《傲慢与偏见》的那个女作家简·奥斯丁,她就是老处女,一辈子不嫁。在英国近现代化社会,很多教育事业甚至是护理事业等等,都是老处女给办出来的,她们对英国社会有巨大贡献,都是一帮什么,不是没有性生活的妇女,是一帮拥有完整的个人产权的妇女。
那英国农民和其他地方农民还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他们的视野极其开阔,你看从乡村的那个人口流动你就会看得出来,中国的那些乡村恨不得几百年,就是这么几家子住在这个农村,是不流动的,像植物一样栽在土地里。而英国呢?现在根据档案资料一翻,发现每过一代人,一个村子往往流动的人口就一半以上。那为什么呢?是因为英国社会它人情冷漠嘛,这是从负面意义上看;从正面意义上看,就是每一个人的视野非常开阔,一旦一个男孩子长到十四五岁,对不起,出去帮工,不要留在家里,他就去了别的村、别的镇,而自己这个村也会流动来一些人口,所以每一个人的社会视野都非常开阔。
就像我们刚才讲的那个比牛顿大一些的那个牛顿,天天写日记的那个,就在日记里写,我这辈子要好好挣钱,我得挣大量的地产,我得成立自己的王国,我得建自己的城堡,建自己的城市,甚至得有图书馆,还得有大学。他就敢想,想了还敢给写下来,因为这是我凭借自己的勤劳挣来的家产,有什么不敢写的?你在中国的明代和清代的乡村,一个农民敢写这个?你马上举报他要造反,所以视野完全不一样。
如果从财富状况上看,现在我们看到大量的当时到英国去旅游的欧洲大陆的人留下来的游记就会发现,英国的乡村极其富裕,如果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家家都用银盘子吃饭。你其实到现在,在英国你都会发现,英国的那个乡村的景色和欧洲大陆不太一样,欧洲大陆你要是去找一些景点往往都是城堡、皇宫,都是贵族的那些家产。但是在英国,你很少能够看到那些巨富的财产,什么大城堡、大皇宫,英国的皇宫数量可以说在欧洲各个国家当中是最少的,至少跟什么法国、俄国,那肯定是没法比。
但是英国有大量的乡村的那些庄园,这些庄园就说明什么?英国当时的财富状况其实是比较平均的。比如说我当年在美国旅游的时候,就发现有一个词叫乡村俱乐部,一听这不就是农家乐吗?走进一看,哪是什么农家乐?那可是英国和美国社会地地道道的财富聚集之地,是上层社会的俱乐部,叫乡村俱乐部,乡村的那个财富水平极高。但是你到城里去看呢,比如说英国首相官邸唐宁街10号,你跑进去一看,这不就是一个普通民宅吗?对,英国的财富状况比较平均,这是在中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的一个现象。
那麦克法兰把所有这些现象摊在桌面上,其实只想说明一点,就是近现代化进程启动之前,我们英国人和你欧洲大陆人就不是一回事,我们有着源远流长的个人主义的思想传统,我们有着坚定的个人私有产权观念,由此派生出什么契约、法制、宪政这些东西。所以你们后来看到的什么蒸汽机、工业革命、宪政政府,所有这些都是我们英国人写的一本很长很长的书的最后几个章节而已,是最终露在海面上的冰山,底下的东西你们没有,你们凭什么说你们也能搞出现代化呢?你们的现代化都是跟我学的,而且离我越远,你们的现代化进程就越难。
这好像也是个历史事实,因为英国人搞现代化,你没有看到什么轰轰烈烈的革命,虽然英国历史上也有所谓资产阶级革命,但是跟一场基本的内战是差不多的,没有那个剧烈的思想冲突,1688年一次非常轻松的光荣革命,人家就把国王的权利给剥夺得差不多了。可是你再看法国,就隔一条英吉利海峡,那折腾得真叫是死去活来,后来基本上这套东西也搞成了。
你再看远一点的德国,德国是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最后打成那个样子,才好不容易建设了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你再往远看那个俄国,直到现在,现代化的进程仍然是一部血泪史。距离英国越远,好像现代化的进程就越难,所以站在麦克法兰的视角上,把现代化看成是从英国发源的一场流向全世界的流行病,好像也确实解释得通啊。
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这是1978年的事情。
今天我们给大家介绍的是英美特殊论,这个论点在政治上肯定是不正确,因为你怎么能说一个国家的文化优于其他国家呢?所以那些政治家、大人物在公开正式的场合,肯定是不敢说,私下怎么想说不好。但是它作为一个学术观点,现在确实是越来越受到重视,已经隐隐然是一脉思潮。比如说英国人还有一个学者,叫汉南,他写了一本书叫《自由的基因》,现在中文版也能买得到。这个汉南是一个历史学者,现在还是英国驻欧洲议会的一个议员,那这本书在核心思想上和麦克法兰是一脉相承的,都认为人类的现代文明它有一个唯一的起点,那就是英国文化。
而这本书,就是《自由的基因》还提出了一个概念,叫盎格鲁圈,Anglosphere。盎格鲁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英国人的血缘,盎格鲁-萨克逊人,那在历史上英国人移民海外,形成的几个国家,而且现在都是发达的工业国,我们就称之为叫盎格鲁圈,具体地讲就是英国、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五个国家不仅在主流语言上是共享英语,而且共享一系列的底层价值观,比如说个人自由、个人财产保护、法制、宪政、有限政府,等等等等。
你觉得平平无奇吧?这好像有人说什么叫普世价值,不就是指的这一套吗?你还别这么说,倒退几十年,不到一百年,这一套想法是非常奇葩的想法。比如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到后期的时候,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到前线去鼓励士气,发表一个新年讲话,就跟他的士兵讲,我们现在打的是一场什么战斗?就是德国人和英国人打的这场战斗,就是秩序和混乱之间的战斗,就是高尚的道德和拜金主义之间的战斗。英国人当时在德国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天天就算来算去,小商人,拿破仑不就骂英国人吗?说一个小店主的国家,看不起它的。
你比如说到了1934年的时候,希特勒讲过一句话,这个话我不说是希特勒讲的,你可能都不知道,叫资本主义垂而不死,你能相信吗?这是希特勒说的。跟谁说的?跟意大利的那个独裁者墨索里尼说的。什么意思?就是英国人搞得这套东西,现在已经快死了,只不过差我们哥俩联起手来,给它踹上最后一脚而已,这是1934年的事情。
到了1941年的8月10号,这是丘吉尔第一次见美国总统罗斯福,他们俩人说,我们俩人的基本的观点是一样的,我们两个国家的基本观点也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因为到了1941年8月10号的时候,你再看整个欧亚大陆,哪还有一点盎格鲁-撒克逊人的那个价值观的立足之地?你看一眼那个时候的世界地图,欧亚大陆是何世界?
从法兰西的西岸到亚洲的东岸,从英吉利海峡到海参崴,甭管希特勒也好、斯大林也好、蒋介石也好,还是日本人也好,他们其实共享的是同一种价值观好不好?都叫集体主义。这里面我不说对错,我只说他们的价值观的底色都是要求老百姓放弃小我,为了大我,为了理想、为了国家,你应该什么都舍得,都在设计一个未来人类世界的蓝图。
在这样的宏大理想下,我们再看盎格鲁-撒克逊人那一套,什么个人主义,什么要保护个人私有财产的产权,这显得是多么的小气,在1941年看来,这一脉思潮真的叫岌岌可危。但是后来英国人、美国人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尤其是美国人后来又打赢了冷战,这一套东西才变得用他们的话说叫普世价值观,它普世普世,到今天也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
我们不说它的对错,也不说他们为什么会赢,我们来分析它的一个小的原因,这也是《自由的基因》那本书里提到的,就是语言,英语为了盎格鲁-撒克逊人价值观的胜利,其实提供了一种非常重要的动力来源。我们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我们本期节目的策划叫李子旸,也是我们的老策划人,他有一次跟一个美国人聊天,那个美国人会几句中文,就跟李子旸先生说,今天我们聊一个很重要的话题,叫工业改革,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来聊一聊。
李子旸说,啥?工业改革,没听说过,你们美国人现在也搞出一个什么工业4.0之类的概念了?美国人说不对吧,这个词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吧?工业改革你没听说过?对呀,真没听说过,恕我才疏学浅。后来两个人误会了半天才知道,哪里是什么工业改革,是我们中国人非常熟悉的概念,工业革命,就是英国人瓦特改良蒸汽机的那一回,那怎么可能李子旸不知道?
你看,这个误会的底层是什么?就是语言的差异。为啥?因为改革和革命在英语当中是一个词,都是Revolution,可是它翻译到汉语中就成了两个词,一个词是改革,你听起来非常理性,非常的平和。可是你一旦用汉语来理解革命这个词,你会想到什么? 机枪、坦克、密室的密谋、革命先烈的鲜血,然后前仆后继的斗争,理想主义声嘶力竭,你一定想到的就是这些。但是请注意,在英语当中没有,这两个词是一个词。
比如说你在英文报刊当中说,说首相在领导一次改革,那你能说首相在领导一次革命吗?它完全没有这层意思。再比如说英文当中有一个词叫People,翻译成中文就是人民;可是中文给“人民”这个词叠加了大量的情感和道德含义,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勤劳勇敢伟大的中国人民等等。可是在英文当中,People这个词没有这些情感含义,它的一个复合名词,没有复述,它就是指一帮人、一伙人的意思。所以中文当中里有些句子你要直译成英文,它是没法理解的。
比如说对人民民主,对敌人专政,英国人就会犯迷糊,什么叫对一伙人民主呢?那这一伙人指的是谁呢?再比如说,中国人民大学,这是多好的大学?可是这个校名你要是翻译成英文,请问怎么翻?如果翻译成People University of China的话,英国人就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大学吧?听起来像个社区大学,因为它的名字意思叫一伙人的大学嘛,所以中国人民大学的正式的英文翻法是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你看,这就是英文和中文的区别。什么区别?就是英文在长期的使用过程当中,它已经变成了一种平民化、世俗化、商业化的语言,它甚至没有静词,世界上所有的语言都有,中文讲到你也可以,讲到您就显得更加尊重;可是对应到英文当中呢?都是一个You,你想表达尊重都不可能,你靠英文去忽悠其他人,怎么可能?
有一个美国驻联合国的官员,他就讲到他的一个体会,很有意思。他说有一些第三世界小国的领袖,跑到联合国去演讲,如果他用自己的母语去演讲,显得慷慨激昂,声情并茂。可是从耳机里传来的英文的同声翻译,你就会觉得他说什么呢?说一大套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而且那个语言的味道完全就是寡淡无味。这就是英文的功能,反忽悠,防忽悠。
而且英文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它没有一种国家力量来宣布,什么样一种表达方式是对的。这没有什么政治含义,仅仅是语言的规范性上讲,这不仅是汉语,什么法语、西班牙语都一样,都有所谓的类似于中国这样国家语言委员会这样的机构。你比如说中文,我问你几个词,可能你都会犯迷糊,比如说流血(xuě)还是流血(xiě),哪个表达是对的?呆(dāi)板和呆(ǎi)板哪个表达是对的?指(zhǐ)甲和指(zhī)甲哪个发音是对的?教室(shì)和教室(shǐ)哪个发音是对的?老百姓用着是迷糊的,乱用,但是国家语委那里是有正确答案的,如果你高考不是按那个正确答案,对不起,扣分的。
但是这个现象在英文国家当中没有,它所有提供语言标准的都是民间机构。比如说英文当中最早的就是约翰逊辞典,后来有牛津辞典;那美国英语呢,就是所谓韦伯斯特大辞典,对吧?这些辞典都是民营机构干的,大家只是把它作为一个参照。如果你想创造新的表达方式,随便创造,比如说我们刚才讲的这本书,盎格鲁圈,Anglosphere,这个词就是作者生造出来的。所以英文单词的数量是其他很多语言的好几倍,它是法语的大概一倍左右,是西班牙语的三倍左右,为什么?因为大家充分地、自由地去发明表达方式。
你可不要小看词汇量这个问题,词汇量越大的语言,意味着使用这个语言的人可以有更多的工具去辨析一个概念,在对方混淆概念的一瞬间,就能抓住对方的错误,意味着使用这个语言的人更能够独立思考。比如说英国前首相丘吉尔,号称有40万的单词量;那罗胖呢,我想想大概是六千个单词量,我的英语水平还停留在大学英语六级,那我和丘吉尔之间的差距是什么?它不是一个记忆力的差距,是理解这个世界能力的差距。
我不知道你平时是不是发现一个现象,如果一个单位、一个系统它极其地闭塞、蛮横,是由权力来做主的,那么这个单位所使用的词汇就是非常干瘪的,是没有味道的词汇,就是那些词翻过来掉过去地去用。而在互联网上,几乎每天都会诞生大量的新词,大家就会觉得我们这么美好的汉语,被互联网上这帮人搞脏了、搞乱了。这恰恰是好消息,意味着什么?思考能力的上升,越多概念的发明,就意味着思维层级的突破。
你比如说有一本著名的小说叫《一九八四》,是一本反乌托邦小说,它的作者叫奥威尔。他就讲,说在那个极权主义的社会,他们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词汇给减少,每天减少几十个、一百多个,这意味着什么?最后把一个丰富的语言削得只剩一个骨架,那你这个时候再想犯思想罪,连可能性都没有,因为你那个反叛的思想,你都没有一个表达的方式。
这夸了很多英语,其实罗胖英语还不行,但是我诚恳地建议各位,真的要有功夫,比如说我今年就会下决心,好好地去学英语,你的孩子一定要掌握一门外语的话,我建议就是英语。为什么?还是我们前面讲的,反忽悠、防忽悠嘛。
今天我们给大家介绍了很多英美特殊论的观点,我先声明一点,我毫无兴趣夸奖英国人或美国人,我们的注意力只在于一点,就是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环境。我们是生活在现代人类文明的洪流中,我们这一代人正在品尝现代经济结构结出来的果实,所以我们应该有好奇心,就是这个庞大的结构它的地基到底打在什么地方?这么大的结构,它假设在一个什么样的观念底座上?那英美特殊论至少给出了一个答案,这个底座叫做个人自由。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看到的现代社会眼花缭乱的那些东西,什么法制、契约、宪政,这些东西第一推动力和第一出发点,都是捍卫个人自由。
那你可能会觉得很稀松平常嘛,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自由,自由不是所谓的普世价值吗?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自由这个东西落实在每一个个体的选择上,落实在观念的共识上,落实在社会的架构上,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历史过程。为什么?因为自由是反人性的,你不要人性当中只有自由,还有反面呢,要追逐安全嘛,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从丛林里面跑出来的猴子,自由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可以牺牲的。如果为了获取食物,获取安全,能够对打敌人,我们有时候是愿意让渡一些自由给集体的,所以什么和你在一起,团结起来有力量,从古至今都是有号召力的,或者说有诱惑力的。
我们给大家举个例子,比如说你就是个独身主义者,每次回家老爹老娘都在那儿念叨,你要结婚,你要生孩子,等等。你会不会观念当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犹疑呢?要向老头老太太投降呢?对,你这个时候就在准备放弃自由。比如说公司开年会,做了一身丑得不得了的制服,必须让你穿,请问你穿还是不穿?如果不穿,意味着你这个人不合群嘛,领导会不喜欢你,请问这个时候你要不要放弃一点自由呢?所以在生活中大量的个体选择,不是说自由是一个原则,我把这个原则执行到底就可以,哪有那么简单?
所以英国保守主义政治家叫埃德蒙·伯克,我们以前多次提到过这个人,他讲过一句话,说自由是我们从老祖宗那里继承的遗产,我们这一代人要把它传给英国人的后代。请问传的是什么?难道是这个词吗?难道是这个观念吗?当然不是,英国人从远古开始,也许在13世纪之前就搞出了一套非常复杂的系统,这里面肯定有大量复杂的历史遗存,比如说精英的思想和著作,民间形成的习俗和观念,还有权力和权力之间形成的彼此的制衡关系,这个东西是沉甸甸一大坨东西,所以埃德蒙·伯克才说,这是一笔遗产,我们要把它继承,还要把它传下去。
你看,美国独立战争我们现在都觉得是两个国家,甚至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你搞错了,在1775年刚开始打的时候,大家觉得自己都是英国人,那他们打的是什么呢?打的是你英王乔治三世来迫害大家的自由。那美国的那些国父们,他不觉得自己是在搞独立战争,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你乔治三世才是叛国者,因为你在背叛我们英国人的这个自由的传统。
包括在英国国会里,像我们刚才讲的埃德蒙·伯克,就是反对英国出兵去打美国人,他觉得你乔治三世国王做得不对,当时英国还有大量的将领是不愿意带兵出征到美国的。即使带兵出征的将领在打美国独立战争的时候,那叫手下留情,不是那么死打,为什么?你在剥夺人家自由嘛,这个东西英国人在观念当中接受不了。
所以我们节目以前经常讲一个话题,叫保守主义。请注意,我们不是泛指一切保守主义都是我们主张的东西,它恰恰是英美保守主义,他要保守的是那个应该小心翼翼护持的自由的火种,像我们讲的埃德蒙·伯克,就是保守主义的大师。可是咱们又把话说回来,这个保守,这个自由,它呵护起来也很难,包括在英国人和美国人那儿也很难,甚至就像我们节目一开始讲的,现在的英国还是一个典型的自由国家吗?不好说了。
因为英国人搞出这套个人自由的系统,它其实也有偶然性因素。比如说我们刚才讲的那个概念,盎格鲁圈,Anglosphere,你会观察,好像都是岛国,比如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都是岛国吧?美国和加拿大相比于世界舞台中心来说,它也是一个大岛。而岛国的这个特点就决定,它受外来侵略的威胁比较小,国际安全环境比较好,所以这样的国家一般来说都不去配备大规模的常备陆军。像英国人,我们听说过它有皇家海军、皇家空军,你啥时候听说过它有皇家陆军呢?因为没有必要。所以英国的君主在历史上其实缺乏一件趁手的工具,就是大规模的陆军,去镇压国内的个人自由,其他几个岛国情况也都类似。
所以这样的偶然的地理的天然条件,导致它可以小心翼翼地培植一个个人自由的传统,并且把它给维护下来。但是你理解这一点之后,坏消息就出现了,这样的国家如果国家安全受到剧烈的威胁,比如说参加一次大规模的世界大战,它的自由传统没准儿也就岌岌可危,那个小政府的传统是维持不下来的。比如说英国人和美国人,这就是现成的例子,他们在一个全新的考场上,那个成绩也是一塌糊涂。
我们先说英国,英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它的政府部门已经变得极其地庞大,而且他们把战争时期搞的那套经济管制系统,一直延续到了战后。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英国,变成了一个什么?一个福利国家,跟欧洲大陆上的什么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希腊,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它在经济上表现就不行。在上个世纪有一个名词,叫英国病人,就是说它的经济一塌糊涂。
当然保守党政府执政的时候,能把它稍微往后拖一拖,往自由的方向摆一摆,但是总体来讲英国是顺着那条道给滑下去的。所以今天节目一开始我们才讲,我们今天节目所讲的英国,和今天你在地图上看到的那个英国,已经不是一个国家,这个学生变坏了嘛。
那美国人怎么样呢?当然,美国现在是西方世界当中高举个人自由大旗的一个国家,它的经济实力也非常好。但是如果你对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这两个国家,就是美国,它也是两个国家。比如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美国的军队其实规模非常小,尤其是陆军,我们在店里还卖了一本书,叫《光荣与梦想》,里面就讲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美国陆军规模小到什么程度?它的参谋总长,就是麦克阿瑟,整个陆军就一辆轿车,配给他一个人用。
那他的那个副手呢,就是后来的艾森豪威尔,是盟军的总司令,后来当了美国总统这个人,他简直就是麦克阿瑟的一个小催巴,动不动麦克阿瑟说过来,一溜小跑过到办公室来办一件事。那他如果从国防部的办公室要去国会大厦办个什么事呢?没有车,麦克阿瑟也不肯把自己的车借给他用,所以他就得跑到国防部的门房里,去领两张电车票,然后去坐公共汽车,跑到国会山去办事,那个时候美国陆军的规模就是这个样子。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呢,像麦克阿瑟,那已经是几百万军队的统帅了。
所以今天你要是去到美国的首都华盛顿去看一看,那些政府部门的规模,你就看看那些政府部门的大厦你就知道,比北京的那些政府部门的大厦其实要雄伟得多,规模要大得多。所以现在一个自由国家的所谓小政府的传统,在美国这样的国家也是没法持续的。
当然有一个话题,今天我们没法展开,我们仅露一个小头,就是民主和自由它其实有一个非常深刻的内在逻辑矛盾,为什么?因为这么大国家,你要去搞民主的时候,其实意味着把个人行为和这个行为的结果的责任链条给打断了。就是我投了票,和这个票最后产生的那个结果,实际上我无法预期,这就会导致什么?就是社会当中会出现利益集团,它会利用合法的民主程序对所有人巧取豪夺,而民主程序拿它是一点招都没有。
我们举个例子,比如说美国出现一个煽动家,他随便扯出一个理由,什么环保、节能,我这儿有一个项目非常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来,通过一个法案,一个美国人加税一个美金,把这事给办了。只要他有说服力,把这个法案一通过,你再想把这个法案千难万难。你算啊,因为对于每一个美国人来说,一年不过损失一个美金,你愿意花多少精力跟他死磕呢?而对于利益集团来说,这可是一年就筹集了两到三亿美金,你算他愿意花多少钱呢?
所以现在在美国国会山周边,有大量的游说公司替这些利益集团服务,把老百姓的钱一点一点地搜刮到美国中央,然后进入利益集团的口袋。这个过程到现在人们也没有想出办法,怎么把它逆转,这就是民主的一个缺陷。
美国人跟我们讲话的时候,经常是把民主、自由、平等、博爱一块儿说,但是对不起,这些词的底部是有逻辑矛盾的。那我们这期节目其实就想替大家梳理这件事情,现代社会整个的繁荣和文明,它到底最初的源头是什么?不是美国人讲的民主,恰恰是英国人搞出来的自由传统。
也就是说现代社会无论发育出什么样的政治、经济、法律的制度安排,只要这套制度有利于护持它的逻辑原点,推动个人自由的发展,那整个人类每一个个体的能动性和创造性就会被释放出来,整个文明就会趋向于繁荣和稳定。如果反过来,这套制度听起来是冠冕堂皇,但是它在侵害个体自由,那对不起,这个社会就在趋向于没落。在今天的欧洲,其实我们也已经看得到。
而中国人过去30多年的历史恰恰也在证明这一点,我们没有搞西方意义上的民主,但是每一个中国人他的自由度,他的个体自由都在趋向于放大,所以这个国家就欣欣向荣。就像我们在上一季节目的最后一期谈到的一个话题,现在在国际上主张自由贸易的国家是谁?恰恰不是高举自由贸易大旗的美国,他们的美式自由贸易有很多政治上的条件,而中国人现在是手把红旗旗不失,我们在主张没有条件的自由贸易。所以自由这个传统虽然是发育于英国,甭管这个学界的争论是怎么样,但是它是人类的共同的遗产,英国人不继承,我们中国人继承,也是一样嘛,我们这一代人正在品尝自由的果实。
那回到每一个人的个体选择,应该怎样行动呢?我们的主张是一贯的,那就是每一个人应该追逐更大的个体自由;但是更重要的是后半句话,就是为你的选择去承担结果。请注意,这是一个强者的逻辑,你看,每一个商人是不是就是这样践行的?你只要让我自由决策去做生意,是赔是赚,最后我来承担责任。所以罗辑思维一直以来就讲一句话,叫做生意,合法挣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尊严的生活方式,甚至比做慈善还有尊严。
前不久在一个媒体活动上,有一位媒体前辈上台讲了一番话,说中国现在做生意挣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我站在旁边写评论。后来我上台也是跟他开了个善意的玩笑,我说我不同意你说的,我恰恰认为,中国这个时代,做生意、挣钱的人太少了,而站在旁边搞评论的人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