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钱炜:跟母亲和解,是为了我能更自由

我是钱炜。昨天,我们谈到了《妈妈及生命的意义》的第一个故事。亚隆博士通过对自己梦境的阐述,向我们分享了他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和对母亲的深刻渴望。

你还记得吗,他写道,“在梦中,在生命的尽头,我拼命地向人群中的母亲呼喊:‘妈妈,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接着,他三次自问自答,问自己为什么向母亲挥手,得到了一个令他自己有些害怕的答案——终其一生,他都以母亲为观众,寻求母亲的认可。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就是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也就是如何成为我自己。

无数先贤、哲人、心理学家都曾经很深入地探讨过这个问题,比如苏格拉底、尼采、笛卡尔、荣格等等。当我们把这个问题在母亲的背景上呈现出来时,你可能就已经品味到了:我们在母亲节一起去探索的这本书,根本不是一道涂着奶油的甜美小蛋糕,而是一杯非常浓郁的咖啡。就像母亲这个词一样,每一个听到它的人,内心所产生的情感体验是非常不同的。

在这么多年的心理咨询工作中,我陪伴过许多曾经是儿子的父亲和曾经做女儿的母亲,一起去探索他们的成年之旅。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地体验到:童年的创伤、生命最初与母亲的关系,深刻地形塑了成年人的生活。

这尤其发生在成为父亲或母亲的那一刻。孩子出生,对于很多人来讲可能是喜悦、是憧憬、是对未来的展望。但是,对于和亚隆博士一样的人来说,他们在生命早期就和母亲有过痛苦的体验,所以在承担养育重担时,他们内心的感受是复杂的。它意味着担忧、意味着焦虑,意味着同时应对多重挑战。例如,如何克服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为我的孩子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充满爱和安全的环境?我如何在新的角色中依然保有我自己?

这些问题非常深刻,它们是来自于生命底层的提问。并且,这些困惑是男女所共有的。

我之前邀请大家分享对《妈妈及生命的意义》这个话题的想法,有一位朋友在私信里向我表达了她的恐惧。这是一位女性朋友,她说她很担心自己无法承担母亲的角色,所以虽然和丈夫结婚多年且感情不错,但一直不敢要孩子。虽然她担忧的原因在这封短信里没有完全说明,但我过往遇到过很多有类似担忧的女性。她们有人说:我的童年不幸福,而且现在的结婚压力已经很大了,所以我甚至都不敢结婚,不敢迈出那一步。那些勇敢走入婚姻的女性说:我对自己不太有信心,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好妈妈,所以我不敢要孩子。一些勇敢地成为了母亲的女性向我提问,说自己面对育儿特别焦虑,不想成为自己妈妈那样的母亲,但是没有一个“好母亲”的标准,所以非常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这样的困惑并不是女性所独有的,男性也会有类似的经验,只是形式上可能略有不同。也许男性会担心我会不会重蹈覆辙,会不会无意间重复我父亲的模式,无意间让我的孩子遭遇情感上的疏离或痛苦?我能不能够真正地承担起为人父的重责?尤其是在我的孩子面对压力,向我伸出情感渴求之手的时候,我能不能做出和我父亲当年不一样的回应呢?这些问题,都是我们回望原生家庭,回望成长经历时,发现自己曾走过的路。

在这些问题之下,我听到的是什么呢?我听到了一个很大的呼喊,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希望完善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童年经验,甚至打破原生家庭带来的负向循环,成为我们真正想要成为的自己,成为我们心目中的好父亲、好母亲。面对这些问题,我们共通的解法是什么呢?我们要做些什么,才能通往这样的成长目标呢?我们一起回到亚隆先生的故事中,回到他的梦醒时分。

大家还记得他的梦吗?他在梦中寻求母亲的认可,并害怕地发现:自己终其一生,也许都把母亲当作观众。被生命中重要的人认可,这是每个人普遍的内在需求。亚隆先生是如何面对这一需求的呢?

书中是这样写的,“我是个作家,而母亲却不识字。然而我依旧向她追求毕生作品的意义。她怎么评估我的著作呢?我费尽心血的研究、灵光一现的启发、上穷碧落下黄泉才得来的优雅文句……她永远不明白这些。”读到这里,我非常动容。而亚隆接着写到,“然而我的梦却透露了另一层看法,它指出我的一生都在追求另一个目标——争取已逝母亲的认同赞许。”

亚隆博士的梦出现在他母亲过世的10年后,也是他自己人生的暮年。不论他的一生多么饱满、成就了多少事业、成为多少学生和病人爱戴的咨询师,他都难以摆脱母亲的影响。那么,与母亲的纠葛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们继续回到书中。亚隆先生写到,“这个梦的控诉具有无可忽视的强大力量,令人心头澎湃,难以释怀。然而我明白,梦并非不可理解,无法驯服。终我一生,我都是解梦人,我早已学会如何把它拆解组合,如何解出梦里的秘密。”那么该如何驯服这个梦呢?

我们可以看到,亚隆先生通过与梦中母亲的对话,更深入地理解了母亲,也承认了自己复杂的情感。在他和母亲的对话中,他诚恳地向母亲表达他的失落。他说,“不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觉得是责备。我知道你对别人总是称赞我,你向旁人夸我,只是从不告诉我,从不当我的面夸我。母亲,我们之间有高墙阻隔。”

梦中的母亲也与他对话。母亲真实的一面缓缓展开:她靠着开杂货店撑起了整个家。她为家人劳作,却没有得到过家人的任何支持。她为儿子亚隆煮了20年的饭,却总让亚隆觉得自己丢了他的脸。她从没得到过儿子的欣赏和感谢,但是却为他写的每一本书而骄傲。她没有机会上学,她在杂货店里辛苦工作,却是为了让孩子能够好好读书。她在梦中温柔地抚摸亚隆的书,好厚的书,好漂亮的书。

在梦中,亚隆终于向母亲表达了感谢。他说,“谢谢你,妈妈。谢谢你。”亚隆问自己,“这并不是很困难,但为什么花了50年的时间才说出口?”他拉着母亲的手,可能是平生第一次,感觉柔软又温暖。

这个时候,亚隆终于回答那个深层次的问题了:为什么妈妈总在我的心里?——因为我一直想和妈妈谈谈。这样一来,他终于完成了之前未完成的事情。每一份情感,矛盾、感谢、羞愧、自豪……我们只有把这些矛盾的情感一一承认,才能把梦所要传递的信息一一收下。

读到这儿,我们似乎和亚隆先生一起与母亲和解了。和解是什么?在我看来,和解不是逃避,而是面对;和解不是忘却,而是超越。和解不是简单地原谅,而是承认复杂的,甚至是对立的情感。和解也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它为我们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机会和可能,让我们重新构建我们内在与父母的关系。和解是一段深刻的内在历程,我们在和解中追寻的,并不是父母外在的认同或赞许,更多是内心的平和与自我认同:看见伤人的父母也曾是受伤的孩子,和内在的情感与记忆达成平衡。

那么,和解会带来什么呢?亚隆感受到的是如释重负。他说,“谈谈真好,妈妈,这是第一次,或许我一直想要和你谈谈,因此你总是在我心里,在我梦中。或许现在一切会不同了,我比较能做我自己,为我所选择的理想和目标奋斗。”你看,这就是和解带来的释然和自由。它帮助我们穿越过往经历带来的伤痛,重新定义我们的身份和生活的意义。

回到现实生活中,内在的和解意味着什么呢?我觉得有三个方面,我们一个一个来看。

第一,自我觉察。内在的和解能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原生家庭的影响,也能更深刻地认识到我们行为和情感背后的动力。第二,释放情感。当我们能够与家庭的纠缠和解,我们其实也释放了一组一直被压抑的情感。第三,改善关系。通过和解,我们可以改变内在的人际关系工作模式,从而有可能改变外在的人际互动模式。

自我和解所带来的改变,会产生新的力量,帮助我们察觉并打破原生家庭所带来的不良循环。非常重要的是,当我们解决了生命中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那些一直未能化满的缘,我们的心会更饱满,我们对自己的认识也会更加深入。我们也有机会成为更好的父母,为我们的孩子提供健康的生长环境。

在今天的课程中,我们和亚隆一起探索了与母亲的关系,并学习了如何与父母和解,真正地活出自己的生命意义。

说到这儿,我们也能更深地理解母亲节的含义:这不仅仅是一个庆祝的日子,也是一个觉察和成长的机会。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不仅要去向母亲表达深层的感激和爱意,也有机会和这段亲子关系、和关系中伤痛失落的自己进行和解。我们不仅要感恩和庆祝母亲这个角色所意味的美好和力量,也要认识到成为自己、活出自己的生命意义有多么重要。

尼采说:成为你自己,这是你的生活,你的道路,去走它,去活它。每一位母亲都曾是孩子,每一位孩子也都有可能成为父亲和母亲。我们内在的旅途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的孩子。

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了。明天,我将和你继续分享这本书,我们一起来看看,对于亚隆博士而言,两位非常重要的女性形象,以及她们身上所蕴含着的母性力量。我是钱炜,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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