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人:梁斐
你好,这里是《邵恒头条》,我是邵恒。
2020年,除了新冠疫情以外,最受关注的话题恐怕就是国际贸易了。年初的时候,我看到过一个吓人的观点:国际贸易可能会从WTO时代,退回到30年前的GATT时代。所谓的GATT时代,特点是各个国家都会设置贸易壁垒,尤其是关税壁垒,来保护自己国家的弱势产业和群体。
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但即便如此,今年很多人也感受到,国际贸易的秩序的确正在经历一个破碎重建的过程。新秩序会长成什么样呢?我们最关心的中美关系,在新秩序当中会是什么形态呢?
研究国际贸易的学者,对这个话题有非常多的讨论。得到上也有这样一位专家,清华大学的五道口金融学院的鞠建东教授,他是《国际贸易争端21讲》的课程主理人。他对于新秩序的想象,用一个词来概括,叫做“亚洲共同体”。他认为,今年我们已经向这个新秩序,迈出了重要一步。
在今天的《邵恒头条》中,我就来跟你分享一下鞠建东老师的观点。
我们都知道,中美关系紧张,是今年引起国际贸易动荡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很多人都关心,中美关系如果继续恶化,会不会出现中美脱钩的可能性呢?
常见的观点认为,中美脱钩不可能,对双方来说代价都太大了。
但是我注意到,也有另外一种声音认为,即便代价很大,但如果美国出于政治考虑打压中国,也不是不可能“自断其臂”。即便全面脱钩不可能,在一些领域脱钩仍然是可以的,比如高科技产业脱钩,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发生了。再比如金融脱钩,有一些学者一直担忧,美国会把中国从SWIFT系统里踢出去。
在这个问题上,鞠建东老师的立场是什么呢?他更倾向于后者的观点 。他认为,美国在全球建立一个“去中国化”的巨型自贸区,并不是不可能。
而且鞠建东老师还认为,拜登上台之后,情况不一定会好转。
你就想象一下嘛,在学校里,霸凌是怎么发生的?一般来说都是某个孩子头,拉上其他孩子一起,对付一个孩子。要想当孩子头,那肯定得有拉帮结派的能力呀。在这一点上,拜登显然要比特朗普高明多了。
既然如此,中国作为那个被霸凌的对象,怎么回击呢?诶,这就要说到,怎么建立新秩序了。鞠建东老师有一个观点:要想对抗美国“去中国化”的风险,最好的方式就是形成“亚洲共同体”,也就是让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在经贸关系上,形成深度的绑定。
这背后的道理,其实我们在之前的节目里分享过:美国可以和中国脱钩,可以去中国化。但是美国总不可能和亚洲脱钩,不可能去亚洲化。
那么,怎么才算是形成了“亚洲共同体”呢?咱们今年搞的大动作,RCEP,是不是“亚洲共同体”?
还不算是。RCEP只能说是亚洲共同体的一个雏形。
要搞懂亚洲共同体是什么,我们得先从共同市场说起。建立共同市场是往共同体发展的第一步。
一个共同市场,就是所谓的自由贸易区。在区域范围里,商品可以自由地流动。比如说,在同一个共同市场里,中国可以不用关税就买到泰国的椰子。马来西亚又可以不用关税就买到中国生产的手机。
这是共同市场的定义。而对于亚洲共同体来说,它其实相当于把共同市场再往前推进了一步。在一个共同体里,除了商品可以自由流动以外,其他三个主要经济要素也可以无障碍地流动。这三个要素分别是劳动力、资本和技术。
比如欧盟就是共同体的一个例子。在欧盟,罗马尼亚人可以到德国工作,这是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在欧盟里,德国人还可以到罗马尼亚投资,这是资金的自由流动。除此之外,德国的高科技零部件可以无障碍地向罗马尼亚出口,这是技术的自由流动。
回过头来看亚洲。如果在亚洲,不同国家之间能让劳动力、资本、技术和物品这四个要素都自由流动,那么亚洲就形成了“亚洲共同体”。
很显然,我们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不过今年签署的RCEP协议,实际上已经非常接近共同体的第一个环节,共同市场了。你可能也记得我们讲了,RCEP协议会在未来免去15个成员国之间,90%的关税。迈出了第一步,在未来形成“亚洲共同体”,就成为一个新的可能性。
不过,如果你了解国际贸易的历史,你可能会说,亚洲共同体这个概念,一点都不新好嘛!
在2009年,日本就曾经提出了一个类似的概念,叫做“东亚共同体”。简单来说,东亚共同体的目的就是效仿欧盟,把东亚、南亚和大洋洲结合在一起。可这个概念没多久就夭折了。
一个来自于十年前的,而且很短命的老概念,能用来想象未来的新秩序吗?
当然可以。
鞠老师分析说,十年前,东亚共同体的概念之所以会失败,主要原因是它的模式并不符合当时东亚的经济结构的发展趋势。这怎么说呢?
当时,日本提出的东亚共同体框架还是一个“雁形”的模式。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群大雁飞行的阵型。在最前面带飞的雁头是日本,然后其他国家在两边展开八字形的阵型。
为什么是这样的模式呢?雁形模式模拟的,是当时亚洲产业链的实现方式。2009年,日本是亚洲经济的领头羊。它不仅是主要的投资输出国,也是主要的技术提供国。所以,日本设想的,是它在前面领头带队。而分布在两翼的,则是中国和亚洲四小龙国家和地区。这些国家和地区和日本一起就形成了一条国际产业链。
日本想得很美,可问题来了,美国不支持。2009年的时候,日本和美国的关系比较紧密,美国对日本的经济方向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而当日本提出说要自己领头,拉近亚洲国家的关系的时候,美国自然不乐意了。美国不支持,日本对于东亚共同体的推进就这么停滞了。
而且,不仅美国不支持,中国也不乐意啊。中国的经济在那个阶段正在飞速地增长。2010年,中国就超越了日本,成为亚洲区域里的第一经济强国。这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意味着亚洲的经济结构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日本之前提出的雁形模式,已经不再符合亚洲的实际经济情况了。
这就是为什么,东亚共同体会短命夭折。
但是,今天国际贸易学者讨论的“亚洲共同体”,跟东亚共同体还不一样。区别大大的!
今天学者们想象的共同体,是一个“轮轴辐条”模式。这个模式最关键的特征是,区域里有一个轴心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经济体量大到,靠一己之力就能驱动整个亚洲地区的发展。
按照这个标准,这个国家的GDP,怎么着也得达到区域GDP的50%以上。
那你还记得RCEP么?其实,在RCEP的15个成员国当中,中国的GDP占据了所有成员国GDP的56%。也就是说,中国已经成为亚洲轮轴辐条模式里,中间的那根“轴”。只要中国愿意积极参与,亚洲国家就有可能达成更深度的合作。这就是为什么在今天,亚洲共同体又成为了一种可能性。
当然,如果真的形成亚洲共同体,短期内,肯定会给中国经济带来一定的影响。你就想象一个场景嘛,如果我们允许菲佣来华工作了,国内的家政服务市场,岂不是要经历一轮淘汰?
但是长期来说,形成亚洲共同体不仅有好处,甚至可能很必要。首先,这句话是针对中美脱钩的可能性来说的。
如果我们和亚洲的国家形成一个统一的技术市场,那么像日本、韩国等国家的高科技零部件就不可以不卖给中国了。假如这样,这个新的技术市场,是不是有可能替换掉美国的技术,帮我们形成一条防御线?
除此之外,形成亚洲共同体还意味着我们会巩固一个更理想的全球治理体系。
鞠建东老师分析说,今天的全球贸易结构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由美国主导的体系了。全球已经形成了一个“三足鼎立”的局面。新结构下的三足分别是以中国为中心的亚洲区域中心,以德国为中心的欧洲区域中心和以美国为中心的北美区域经济。
鞠老师认为,这个局面是更理想的。因为,它更符合三个不同区域在规则制定、管理和全球化程度上的差异。目前,北美有美加墨协议,欧洲有欧盟。假如亚洲形成亚洲共同体,那么这“三足鼎立”的理想全球治理体系就会更加稳固。
好了,鞠建东老师对于未来国际贸易“新秩序”的想象,我就给你介绍到这了。
最后分享一下我的感受。我觉得这种“三足鼎立”的新秩序,不是全球化的终结,而是通往全球化的关键一步。
我在看不少人分析“全球化衰退”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观点。“全球化”之所以会衰退,是因为它是由一群人,自上而下创造的一个体系,把所有人不由分说地拉了进来,没有充分考虑到各个群体的利益。
我觉得“三足鼎立”可能更像是一个自下而上的体系,先由一群文化比较相近的国家拉成小群,形成区域性融合,再为未来的全球大融合做进一步打算。
毕竟有的时候,慢就是快。每一步走得稳,比走得快更重要。
好了,这就是今天的《邵恒头条》。我是邵恒,我们明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