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发俱乐部」,每周有进步。我是「得到」APP的学习委员罗胖罗振宇。
学习这个事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学完了把它给讲出来,更好的学习方式就是学完了当着更多的人把它给讲出来。
这是我们「启发俱乐部」北京的第四场,我们正式的小剧场还没有装修完毕,所以今天继续在我们办公室的一角,把过去一周我受到的那些启发,甭管是我读过的书、听过的课、见过的人在此向他们表达感谢。
这一周,我花了很多时间,读了这本书《人体简史》,这是读客出的新书。
“读客”真的太会起书的副标题了。你看这个词儿写的:“你的身体30亿岁了”。像我这样的好奇宝宝完全就扛不住。30亿年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变成我今天这个样子的?你倒是有本事解释给我看看?
我对人体感兴趣,还真不是从“生理卫生课”打的基础。而是因为我读过一本小说
香港作家倪匡写了一本小说,叫《头发》,这是一本科幻小说。这篇小说,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头发是干嘛用的?
有人说,“头发的功用是用来保护头部?但人的头骨将近一寸,而且极硬而结实,足以担任保护脑袋的责任。那么要那么柔软的头发来干什么?”还有什么头发是保暖的,头发是防晒的,头发是散热的,各种说法,其实从来也没被证实过,站不住脚。那人为啥一身体毛都褪光了,偏偏留下这一头秀发?而且头发的结构还那么精密,头发的寿命还那么长。我在开罗博物馆亲眼见过古代木乃伊,唯一不腐烂的部位就是头发。为啥?
倪匡写的是科幻小说。他说了一个特别扯的猜想。说,人类本来是外星球的生物,但是有一部分犯了罪,被流放到地球上来了。外星人是通过头发和外界联络的,相当于今天的5G技术,可高级了,甚至可以通过头发灵魂出窍。但是地球上的人类呢?既然流放了嘛,头发的这个功能就被剥夺了。
过了很多年,外星球上的长老说,派人去看看吧,地球上的那帮家伙有没有改好?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就派了四个人,肉身过不来,派灵魂穿越到地球上来,所以只好托生在人的躯壳里,结果变成了哪四个人呢?你看前三个人,佛陀释迦牟尼;第二个人是伊斯兰教的创立者穆罕默德,第三个人是耶稣基督。你看这三大宗教的教义都差不多,你们要学好,学好之后就可以回到天堂,就可以回家。这里面还有一个有趣的哏,就是有一个家伙走错路了,结果迟了很多年,而且特别不凑巧,投生到一个痴呆儿的脑子里,这个人就是爱因斯坦。
我是上中学的时候读的这篇小说。算是给我推开了一扇门,就是我们这个身体上有太多的现象,其实都解释不了。30亿年,从一个单细胞开始,进化出来的这么复杂的身体,隐藏了多少秘密?
不过,我之所以喜欢这本书,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的作者,这个人:比尔·布莱森。
都说比尔·布莱森太有趣了,写作很幽默,而且是集中了英式幽默和美式幽默为一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那么在意。生活在中国,天天有各种段子看,我哪还那么缺幽默?我喜欢这个比尔·布莱森,另有原因。
在解释这个原因之前,先说两个小故事。
这位,台湾作家张大春。前两年我有机会和他聊天,其中就说到了一句唐诗,杜甫写李白的那句“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大春先生就问我,你说,“天子呼来不上船”的“船”字怎么解释?我说,这还能有啥解释?天子让李白坐船去见他,他不肯呗?
张大春先生说,你不觉得奇怪吗?天子让他去朝见,怎么可能是坐船去呢?就是有船的事,那也得是下船啊,怎么会是上船呢?
我说,啊,那是咋回事呢?张大春说,上船其实是系扣子。古人衣服的扣子,一个纽,一个襻,系上的过程,就像船靠岸之后,系上缆绳。所以,系扣子又叫“上船”。“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意思是,李白在长安市上酒家眠,正睡觉呢,天子让他去朝见,他连衣服扣子都不系就跑去了。
我当时听了这个说法,大感惊奇。虽然只是一个说法,但是给我推开了一个新的世界:一首诗,每个字居然都是一扇门。推开之后,也许是一个我们全然陌生的世界。在中国古代的诗篇中,还有多少扇这样隐秘的门呢?
其实,汉字就是这样。一个字,今天现代汉语的解释非常明了,但是一旦追溯到源头,你会发现,那个字的本来意思往往出人意料。
比如,这个泰字,什么意思?泰山,大的意思嘛。可是你看这个字小篆的字形。上面是一个人,然后是两只手,然后下面是水。你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人,应该是男人,站着,掀开衣襟,在撒尿。这才恍然大悟:一个人站着撒尿,显得高大。这是“泰”的第一层意思。但是还有第二层:就是舒服啊。我们汉语中,不是有“泰然自若”、“通体舒泰”、“国泰民安”的说法吗?
有知识真要命。从此不能直视把岳父称作“老泰山”这个说法了。哈哈。
之所以在讲《人体简史》这本书和比尔·布莱森这个人之前,要讲这么两个小例子,是因为我在他的所有书里面,都看到这么一种有趣的结构:他写任何一本书,都不是为了写那个主题,而是为了拿那个主题当线索,串起更多的知识。这本《人体简史》是这样,他写的其他书都是这样。
《趣味生活简史》其实是一本人类文明史。但是,那么浩瀚的知识,按什么线索写呢?他找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结构:不写世界,就写身边。他写自己住的那所英国乡下的房子,从门口写到客厅,从一间屋子转到另一间屋子。他把卫生间写成了一部个人卫生的历史;把厨房写成了一部烹调和厨具的历史;把卧室写成了一部性爱、死亡和睡觉的历史;把五斗橱写成了一部战争、饥荒、工业革命、启蒙运动的历史。什么坏血病、鸟粪、埃菲尔铁塔,所有这些题材,都通过一个现代人家里能见到的桩桩件件,给写进了书里。所以这本《趣味生活简史》也被称为比尔·布莱森在家里“穿着拖鞋”写出的历史书。
我当年读到这本书,对这个天才的结构叹为观止。从此一发不可收地爱上了比尔·布莱森的所有书。得到电子书,也在我的这个偏好下,收集了他的几乎所有中文版著作。这本《人体简史》也一样。他哪里是在写人体,他是拿人体当线索,天上一脚地下一脚地串联自己知道的一切。
这种给自己规定一条线索,把脚钉在地上,然后把自己像风筝一样地放飞,这种文章写法,不多见,但是特别适合那种才情横溢的人。
给大家看一个人,这个人叫梁左,年长一些的人可能知道他。据说,梁左在写系列剧《我爱我家》的剧本的时候,每写一集,写什么主题呢?他的办法是随手翻开一页成语词典,看到什么词,好了,这集的主题就写这个。
再比如说,我上大学,第一次逛那么大的图书馆,借出来的第一本书是《明史海瑞传校注》。为啥?因为太好奇了啊。明史海瑞传,也就3000字吧,什么人那么大本事,居然给3000字做注解,居然写了20万字。后来借出来一看发现,哈哈,是作者偷懒,懒得自己搭结构,借一个现成的结构,然后通过写注解,把自己对海瑞的研究穿插进去。居然非常好看。
写书,为啥要给自己这么大的约束?在比尔·布莱森的另一本书里,其实写了一个答案。就是这本:《全民疯狂的欧洲》
其中有一段,我给大家念念:
“我告诉伦敦的朋友我打算环游欧洲,然后写一本关于它的游记的时候,他们和我说:‘哦,那你一定会说很多种语言。‘怎么会呢,没有的事,为什么要会说很多种语言?’我一脸骄傲地回答,‘我只会说英语。’然后他们就会用打量疯子的眼神打量我。但在我看来,这才是异国旅行真正的乐趣所在。我不想知道人们在谈论什么,还有什么能比对周围几乎所有的一切浑然不知更能激起我们童年时期所拥有的美好感觉呢?突然之间,你回到了5岁,你读不懂任何东西,你对周遭的一切只有最基本、最肤浅的感觉,就连横穿马路时,你都可能会有生命威胁。你的整个存在都变成了一系列有趣的猜测。”
我在比尔·布莱森的书里面,领悟了一种对阅读的全新态度:
重要的不是新知识本身——在这个时代,如果我们确切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新知识,完全可以通过搜索工具去查。那叫查阅,不是阅读。——而是,在这个世界的表象上随便找个地方,钻个眼,然后请一位有趣的导游带自己深入进去,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的那个兔子洞一样,我们跌落进去,来到一个新奇的世界,在里面看到各种知识链接的可能性。
这一年,我自己是养成了一个深夜习惯。如果凌晨12点我还没有睡的话,我会等着得到电子书的上新。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看看,我会和什么样的新书发生偶遇。仅仅看一眼那些书名,感兴趣的翻翻目录,就会让我带着对知识世界多样性的赞叹,沉沉入睡。
这是我们跟这个世界的知识打交道的一个有趣的方法,过去我们都是用集邮的方法,就是我不知道什么,拼命地吸取,然后如果自己懒或者说阅读的时间少,我们对自己充满了自责。但是你通过读比尔·布莱森的书,实际上你能获得对这个世界知识的另外一种视角,就是我其实不追求对于知识的搜集,这个时代搜集知识已经没有太多意义的,因为搜索引擎是那么地发达,你如果确切地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去搜嘛,去搜集这事没那么重要,而什么事情重要呢?就是世界此处和彼处的关联,它变得越来越重要。
我剧透一件事,我刚才还在跟我的同事,也是一位语言学者北大中文系毕业的李倩老师,我跟她说,我说今天晚上「启发俱乐部」我会突袭你一下。
这是我的同事,语言学者李倩。她最近在想,也许明年,等她腾出手来,她会把《千字文》做成一门课,是一个日更专栏。一千个字,每四个字一讲,250讲,要更新一年。用一个个汉字,把中国文化那些散碎的知识串联起来。
《千字文》经常和《三字经》《百家姓》并称。其实这后两篇东西和《千字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三字经》《百家姓》是宋代出现的,而《千字文》是南北朝时期梁朝的东西,早了600多年。
而且《千字文》本身就是一个传奇。话说,梁武帝特别喜欢王羲之的书法,就选了王羲之写的1000个汉字,挂在房间里天天欣赏。然后他突发奇想,唉?我能不能找个人,把这1000个汉字连成一篇文章呢?这个活儿就落在了他的大臣周兴嗣的身上。周兴嗣真是一位旷古大才,据说是一夜之间,就把这1000个汉字整成了一篇四字句的长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多美妙的句子,而且居然一千字的文章,一个字都不重复。据说,周兴嗣干完这个活,心力用尽,居然是一夜白头啊。
我特别期待李倩老师能够完成这个工程。这是我喜欢的知识的样子:在一个受约束的初始条件下,完成对整个知识宇宙的串联。阅读的过程,不是信息不断灌注到我脑子里的过程,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奇遇,一扇门接着一扇门的洞开。
说到这儿,我想起关于“字典”的一个有趣说法。你发现没有?任何一本字典,每一个字都需要解释,而解释这个字所需要的所有字,都在这本字典上。也就是说,一本字典,其实是自己在解释自己,是围绕着自己在打转转。在哲学上,这叫“自我指涉”。逻辑上,一本字典是一个独立而封闭的宇宙,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们居然又可以通过一本字典,通向无穷丰富的知识。
我越来越喜欢“脑洞”这个词,它类似于物理学里的“虫洞”。 哦,原来,宇宙不只是无边无沿,宇宙的奥妙是:从这里出发,居然能通向那里。
最近,我看到政治学者刘瑜老师的一个说法。她说,什么是社会科学的洞察力?它是“把熟悉的事物陌生化的能力,把句号变成问号的能力,把‘此时此刻‘和无数‘它时它刻’联系起来的能力。”
这就是求知的快乐。也是“启发俱乐部”所津津乐道的“启发”的魅力:一个接着一个的奇遇,一扇门接着一扇门的洞开。而我,睁大好奇的眼睛,从中穿行而过。
还是回到这本书:《人体简史》。
读完这本书,我脑子里就两个词:“不知道”和“没办法”。就像小时候读的那本童话:没头脑和不高兴。
所谓“不知道”,对啊,对于人体,我们有太多的不知道。
比如,为什么我们全身的毛发都脱光了,人类有“裸猿”之称嘛,但偏偏留下了头发、腋毛和不可描述位置的毛呢?
比如,为什么很多动物的身体如果被伤害了可以复原,而人体的大多数器官都丧失了这种能力呢?
比如,绝大部分瘙痒,其实是无缘无故的。你听到我说这句话,你想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正在有地方无缘无故地发痒?
比如,为什么我们的手和脚,泡水的时间一长,就会发皱?而身体的其他部分没有这个现象?过去有人解释说,啊,这不就像是轮胎要有花纹吗?发皱了,摩擦力就强啊,便于我们在水中行走不滑倒啊,抓握东西不打滑啊。但是不好意思,2015年的一个研究推翻了这个猜想,手起皱反而让人的抓握能力变差了。进化过程,留给我们无数这样的谜。《人体简史》这本书里面有很多。
再来看这第二个词“没办法”。这真是一声长叹啊。
过去,我们关于演化论的一个说法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好像只要是生存下来的,就是最适合环境的。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很无奈的逻辑,那就是:每一步的演化,都不是什么最优方案,而是权宜之计,是将错就错,是打补丁。
要知道,生物进化可不像盖大楼,先经过专家论证,做出一套十全十美的方案,再动手开建。它是边施工边设计,根据环境需要,随时做一些缝缝补补。
比如人的食道和气管,是被吐槽最多的一个设计。因为食道是把食物送到胃里,气管是把空气送到肺里,按理说,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这两根管道在咽喉交叉,造成重大的交通隐患,每次我们吞咽的时候都必须把气管关闭,否则就会呛着。据说每年都有好几千人吃东西被噎死。
你看,是不是很不合理?但是,假如换个角度,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看,它又非常合理。
因为在很早以前,陆地上还没有生命,只有一些微小的生物生活在水里,它们根本用不着喘气,水中的溶解氧从体表渗透,就满足了呼吸的需求,不需要气管。后来随着演化,身体越长越大,而且上了岸了,自然渗透不够用了,呼吸系统才应运而生。
那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会马上进化出一整套呼吸系统呢?慢慢来可不行,喘气这事,一分钟也等不得,不可能一开始就单独开辟一条呼吸通道啊。所以,只好就地取材,因陋就简,给进食的管道加一个功能,让它喘气,这样最省事。后来才渐渐分化成食道和气管。所以,他们俩并不是设计在一起的,而是它们压根就是亲兄弟,后来分家了,住在隔壁而已。这个设计一旦形成之后,一旦再改,就麻烦了。
当然,实际的演化过程要复杂得多,我们就不细说了。
有人打过一个比方。如果让你设计一辆新车,你只要是一个专业的汽车设计师,这不是什么大难题。但是如果加一个要求呢?给你一部旧车,上面的零件一个不能少,都要用到新车里去,只能做修修补补的简单改进,这样造一台功能强大的新车,是不是挺难的?更要命的是,这辆车不能停,要一直能跑,边跑边改。这就比登天还难了。
我记得小时候,大人跟我开过一个玩笑,说古人啊,嘴是长在手心里的。早上去买早点,说,我摸摸这个烧饼热不热,顺便就能咬一口。唉,不管你有多少奇思妙想,不管用啊,人体就像电脑系统,出厂之后,会有各种毛病,然后靠打补丁,一路左躲右闪才混到了现在啊。
你说,这是不是“没办法”?
人体演化的故事,说起来都是泪。我们来试着描述一个逻辑过程。
最早,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一个变异。一群类人猿,突然开始长出来一个大脑袋。你说,脑袋大,聪明啊,好事啊。是。可是人这脑袋越长越大,聪明过了头,麻烦就开始了。
脑袋太大,爬行的时候,颈椎受不了。怎么办?只好站起来。
你想想,在当时的他的群族中,大家都四肢着地往前跑,就他提溜着两个前肢,光用后肢跑。这不就相当于现在,大家百米赛跑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开始金鸡独立,单腿蹦着往前跑。怎么看怎么脑子有毛病。
那怎么办呢?错误已经犯了,只好打补丁。
站起来,跑不快了,那就拼耐力吧。人变成了一个特别能持续跑的物种。大号的膝盖,特别巨大的臀大肌,都是为了这个变化打的补丁。人的长跑能力比马都强,可以把猎物追到吐血而死。
长期持续跑,散热问题怎么办?继续打补丁:布满全身的汗腺。其他动物,基本靠喘气散热。咱们人类,浑身都是散热片。
汗腺发达,流汗多了,盐分流失得厉害,也不行。所以,其他动物基本不需要补充大量盐分,而人要。这又是一个补丁。人类开始开发盐矿。
盐吃多了,加上直立行走,对心血管是巨大的负担,人开始得心血管疾病。还得靠这个发达的大脑袋搞出现代医药,才算把这个补丁给打上。
大脑袋带来的麻烦太多了。脑袋大,不得不直立行走,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脊椎上,人特别容易腰酸背痛,颈椎病,腰椎病、容易崴脚、膝盖容易受伤全来了。
脑袋大,造成人类女性容易难产。只好提前把胚胎生出来,人类在六岁之前,基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只能靠母亲照顾。于是,母爱就来了,这也是一个补丁。但是光靠母亲一个人也不行啊,母亲带这个孩子,自己的生存能力也不足,所以,必须有婚姻。当爹的,必须承诺,我要持续供给足够的资源给你们母子,女人才跟他生孩子呢。你看,婚姻也是个补丁。
有了婚姻,那麻烦更大了。相关的礼仪、制度、法律,层出不穷。这个补丁就只好没完没了地打下去,一直到为了防止假离婚,深圳规定,离婚三年内,你不能再买房。
脑袋大,聪明,有想象力,也不完全是优势。最近我就看到一个暗黑的段子。说有个地方有个食人族,真的吃人啊。有个欧洲人跑去,跟他们讲欧洲正在发生世界大战,打死了1000多万人。食人族就很惊讶啊,你们吃得完那么多吗?欧洲人说,我们不吃。食人族说,你们怎么那么野蛮呢?不吃,干嘛杀那么多人?你看,想象力、智力发达了,最终走到的结果反而很荒谬。
好了,不举例子了。总之,你发现没有?人体演化的过程,就像这本书的副标题提醒我们的:你的身体30亿岁了,其实是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永远是将错就错,永远是权宜之计,永远是带病前进。
这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我听讲座,一位学者说的:几十年前的中国,就是一辆自行车,改革开放,不断修修补补,今天换个铃铛,明天换个脚蹬子,后天加个发动机,今天居然也跑出了火箭速度。速度快慢暂且不论,关键是我们搞不清它是一辆自行车,还是一辆汽车,还是一架火箭。
其实,这个比方,还可以往前延伸。中国可不是这几十年打补丁的结果啊,是几千年的补丁打在身上啊,从远古的黄河文明开始,从独轮车一路打补丁,跑出了火箭速度啊。
读《人体简史》这本书,给我的最大启发,就在这里。也许,我们看现实世界,就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看到的一切,也许有的看起来不合理,但它其实是打在它系统上的补丁。在真正理解它之前,千万不要轻易否定它。
黄执中讲过一段话,我很喜欢。他说:“你眼中的问题,就是别人眼中的解决方案。”听着费解吧?比如,你觉得孩子沉迷游戏,这是个问题。但是你想,在孩子的眼中,这是他无聊和没有成就感的解决方案。再比如,你觉得别人抽烟是一个问题。但是在他的人的眼中,抽烟是他无聊的解决方案。理解了这个原理,你就明白,为什么劝人改掉毛病往往是无效的。因为你看到的这个问题拿掉了,就等于是拿掉了对方的解决方案,他要面对他的问题了,他更痛苦,一痛苦,他还是要按照惯性回到他的传统解决方案上来,你的问题又回来了。所以,一个人的建设性,往往体现在:不是纠正看到的问题,而是和要纠正的人一起,面对他所面对的问题。
这种“补丁思维”,其实也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和世界相处的建设性的方式。
我举个例子。美国旧金山有一个很著名的旅游景点,叫“渔人码头”。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美国旧金山的渔人码头,现在是一个美食购物的天堂。除了可以吃(根本不是那里产的)帝王蟹,还可以在那里购物、欣赏海景,以及,看海狮。
但其实,作为美国三大景点之一的渔人码头,出现的时间距今很短。1989年,旧金山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当地震发生时,渔人码头还只是一个一个装卸木材的普通码头。地震发生以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码头附近出现了很多鲱鱼,并引来了以鲱鱼为主食的海狮。一夜之间,渔人码头周围出现了很多的海狮。
码头修好准备恢复正常运营的时候,管理者遇到了一个大问题:到处都是海狮,货船进不来。怎么才能既不伤害海狮,又能恢复码头的运营呢?有一个人就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他说:“顺其自然,同时要有所作为。”
海狮的特性是很爱晒太阳,他们就利用这点,在码头周围放了一些固定的木排,吸引海狮爬上木排晒太阳,所以,就引来了人们的围观。随着海狮越来越多,看海狮的人也越来越多。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要解决他们吃饭的问题。码头附近的餐厅就出现了。而有了吃饭的地方,一定会有购物的地方,所以一家接一家的商店就出现了。
现在渔人码头创造的价值,比装卸木头的码头创造的价值不知要高多少倍,这就是“顺其自然,有所作为”的结果。你看,这是啥?这不就是打补丁吗?
不是直接消除你眼中的问题,而是通过做另外一件事,把问题转化掉。
对,解决一个问题,也许是要制造一个新问题。
这让我想起一个作家阿城讲的故事。
阿城的书,《闲话闲说》里面的一个小情节。话说阿城当年在乡下当知青的时候,有一位女知青跟他关系不好,就跑去找领导告刁状,说阿城偷看她上厕所。那个年月,这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啊。领导就问阿城啊,你到底偷看人家上厕所没有啊?阿城说,我看了,因为她长了根尾巴。我好奇,所以去偷看。领导就转过头去问女知青,你长尾巴了吗?女知青只好说,没有啊!
阿城事后总结了:面对这样的诬告,其实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偷看的。那怎么办呢?你只好说一个不合事实的结果。把球踢给对方。对方如果继续坚持阿城偷看,那问题就变成了她要证明自己没有尾巴。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所以,只好罢手,让支书觉得两个人都是胡说。你看,摆脱一个麻烦,有时候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制造一个新的麻烦啊。这也是一个打补丁的思维。
打补丁的思维有什么用?再举一个例子。
得到有个产品,“得到锦囊会员”,专门请名家回答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其中有这么个问题,有人问,我家孩子特别喜欢圣诞老人。但是他渐渐长大了,有同学跟他说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他回家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他?
换到一般家长,这个问题,真的很难。要么说有,继续骗孩子,要么说没有,戳破一个美丽的泡泡。两个办法好像都不对。
武汉大学哲学教授周玄毅老师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
这其实是一个机会,让你的孩子完成一次思维升级。
你可以这样跟孩子解释“圣诞老人的意义”:圣诞老人不是香蕉或苹果这样具体的东西,它是一个象征性的概念。在圣诞节那天,所有那些愿意给别人带来惊喜和欢乐的人,都可以被称为“圣诞老人”。你还可以向孩子提议,下一次圣诞节的时候,让孩子为他的亲朋好友,甚至家里的猫猫狗狗,当一回圣诞老人。
如果你既希望孩子保有温情和爱心,又让他免遭同学的嘲弄,一定要教给他如何与别人聊这个话题。因为在很多小孩子眼中,“不相信圣诞老人存在”是件非常酷的事情,很容易引起争执。你可以这样教孩子这样说:“相信圣诞老人存在很幼稚,不相信圣诞老人存在也很幼稚。圣诞老人就是个抽象的概念,存在和不存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相信我,如果你的孩子能把这句话捋清楚,别说震住同学了,连班主任都会刮目相看的。
你看,世界经常会出现一个洞。最好的办法,不是任由那个洞大摇大摆地存在于这个世上,也不是希望那个洞消失,而是——打一个补丁:用其他的东西补上那个洞,没准会让原来的那个世界变得更立体,更丰富。
其实,人都是这样一步步成长的。
我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大概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带了一本课外书去学校,有一位女生非要抢我的。我放了学就跑,那个女生就跟在我后面追。我跑回家,啪,把大门关上,留那个女生在外面哭。
我父亲正好在家,问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他拿过书,打开门,交给那个女孩子。然后就轮到我哭了。
我爸跟我说:今天这个事,不管谁有理。你作为一个男孩子,一辈子,不要欺负女人。男人要学会让着女人。
哇。你看,我原来面对的问题是:这本书是我的?还是她的?而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全新的逻辑:男人要学会让着女人。这在我人生懂得的一大堆道理中,它是作为一个补丁打上去的。
你不妨回想一下自己的过往经历。任何一个我们真正懂得的道理,都不是单摆浮搁地、天降神兵地被我们接受的。它们,都是一个猛然打上的补丁。
对,别只一门心思计较对错了。在是非激烈对抗的时候,我们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补丁。
下面我们再反过来看看这个“打补丁”的逻辑。
演化进程,也有非常残酷的一面。生命一旦踏上一条错误的路,是很难撤回的。这就像胡适先生说的那句话:“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听到这儿,我们很容易联想起一个词:“点错科技树”。什么意思?就是不管一个人,一家公司,一项科研任务,还是一个文明,一旦走上一条错误的技术发展路线,结果很麻烦。往往连回头路都没有。
这就像我们人体,长出了一个大脑袋,享受智力发达带来的好处,也忍受大脑袋带来的坏处,但是脑袋是缩不回去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无人区、往黑洞洞的未来摸索前行。
人体算不算点错科技树?不好说。但是如果是在有竞争的前提下,点错科技树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举个例子。如果站在两千年前,有两样东西放在你面前,一种是玻璃,一种是陶瓷,如果只准选一样发展,你选哪个?
我们大概率会选陶瓷。
道理很简单:做成容器的话,玻璃的导热性比较高,喝热茶时会烫手,瓷器显然更适用;再有,瓷器可以在表面画上漂亮的秞彩,但玻璃制品表面上可做的文章就少多了。你看,无论是实用性还是装饰性,陶瓷都完美胜出。
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先,聪明,而且因为有高岭土,所以,发展出了发达的陶瓷技术。
而西方人呢?没有高岭土,所以一开始研发不出来陶瓷。想用瓷器怎么办?只能从咱们中国进口。丝绸之路,其实很多货物都是陶瓷。
那在欧洲本土呢?欧洲人就只好生产玻璃。结果就是,因为一直生产玻璃,欧洲人率先在玻璃技术上取得了突破。一开始,玻璃都是不透明的,因为有杂质,有点发绿的颜色。和陶器、瓷器比起来,只有劣势没有优势。但是,欧洲人在积累长期经验以后,到12、13世纪陆续取得了技术突破,可以生产出透明的玻璃和平板玻璃了。
这个科技树一旦点开,局面就完全不同了。透明玻璃的出现和广泛应用,后果极为深远。
有了玻璃,就有了望远镜,也有了显微镜,还有了实验室里用的各种试管、烧瓶。而天文、生物、化学,这些学科,缺了玻璃根本就不可能。
遥想当年,中国人靠瓷器技术,大把大把地赚西方人钱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我们和一个有着神奇潜力的小玩意——玻璃,擦肩而过呢。
这让我想起来吴伯凡老师在得到的专栏《伯凡·日知录》里的一句话:“任何优势的取得,都有点像负债。任何一个优势的取得,都隐含着一个你意识不到的劣势。”还有说路易十六皇后的那句著名的话:“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你看,这才是点错科技树真正麻烦的地方:现实的这个选择给了我们各种各样的好处,诱惑我们一点点地跟着往前走,一直走到死胡同深处。不是真的不能回退,而是你在诱惑中自己不愿意退。
现代科技史上的这种例子太多了:
苏联的电子管和美国的晶体管。苏联发明了电子管的小型化技术,觉得非常好,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很快就遇到了死胡同。而美国人沿着晶体管的路线往前走,搞出了集成电路,就是现在的芯片。
电视机是走液晶路线还是走等离子路线?清洁能源汽车是走纯电动路线还是燃料电池路线?等等。你会发现,几乎在所有尖端的科技领域,都有两条甚至多条技术路线之争,大家在选择的时候都会战战兢兢。每条路都有诱惑,都有好处,但是大家都担心它点错科技树,走到死胡同。
我们正在约请清华大学的李铁夫老师做一门前沿科技课程《芯片前沿课》。在立项的时候,我就悄悄问他,“铁夫老师,你说,中国芯片有希望追上世界发达水平吗?”
我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想到李铁夫老师痛快地说:“没什么问题”。
他说的道理很简单。芯片虽然难,但是技术路线是清楚的,哪条路通,哪条路不通是明着的,剩下全部是工程学上的问题。只要靠投入和时间,肯定能做出来,肯定能追上世界先进水平。就像当年,在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前,谁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搞出来。科技树没有点开嘛。但是一旦第一颗出来了,后面的跟随者就简单多了。苏联很快就搞出来了,中国紧跟其后也搞出来了。
但是,说到这儿,铁夫老师话锋一转,他说,真正难的是在后头,等中国的芯片追上世界先进水平了。那个时候,往前怎么发展,没人知道,大家都在试,那个时候比拼的才是大国之间的创新能力了。一旦点错科技树,那才是大麻烦。
对,在没有前人走过的地方,做选择,实在是太难了。比尔·布莱森的那本《趣味生活简史》里面,有一段故事我印象很深。
话说爱迪生这个人,大发明家,大企业家,又会搞研发,又会做生意。前半生,基本上做什么,什么挣钱,反正就是疯狂点开科技树。美国总统胡佛说嘛,爱迪生就是人类的恩人。
但是爱迪生也有点错科技树的时候。比如,1900年开始,他下定决定,要开始搞水泥产业。到1907年,爱迪生已经是世界上第五大水泥制造商。他的研究人员在生产水泥的革新方面获得近50项专利。
但是爱迪生不只是生产水泥卖水泥,他还有一个想法,建造整体的水泥房子。怎么造呢?
他的计划是制造一个完整住宅的模子,然后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混凝土,不仅构成墙壁和地板,而且构成每个内部结构——浴缸、抽水马桶、洗涤槽、柜子、门框,甚至画框。除了一些像门、电灯开关之类的零星东西以外,一切都用混凝土制成。爱迪生认为,墙壁甚至可以有色彩,永远不再需要刷漆。他计算,以这种建房子的方式,一个4人小组每两天就能建成一栋住宅。爱迪生预计这类混凝土住宅的售价为1200美元,大约是同样大小的普通住宅费用的1/3。
想法挺好吧?
但是后来证明,这个想法,在当时的技术基础上是没法实现的。混凝土是水泥、水和沙砾和小石子的混合物。爱迪生的挑战是,必须配制出一种混合物,稀到能流入每个模子的每个角落,而又稠到能使那些沙砾悬浮在液体里面,还能够凝结成光滑而又坚硬、质量达标的房子。这个想法,到了1912年,爱迪生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爱迪生类似的计划还有很多。比如,用“带电雾化器”让大批敌军人员昏迷过去。他还制订了一个计划,想要制造巨型电磁铁,把飞来的敌人的子弹接住,并从原路发送回去。再来,他还出巨资来建立一个自动化杂货店,顾客只要在投币口里塞进一枚硬币,不一会儿,一袋煤、土豆、洋葱、钉子、发夹或者别的想要的商品就会通过降落伞上滑落到他们手里。等等。
你看,像爱迪生这么聪明,这么有远见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在面对未来的时候,猜对了什么又猜错了什么。事后诸葛亮好当,但是,“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我们人类文明走到今天,没有哪个外星文明真能拿来对比,所以,我们至今也不知道,我们的科技树到底是点对了?还是点错了?但是至少我们知道,我们确实只是走在森林小径无数条岔道中的一条上。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人类至少幻想了三种科技的未来。
第一种,是太空时代。要不怎么会有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的系列科幻小说呢?
第二种,是机器人时代。《变形金刚》、《高达》都是这根科技树上的幻想。
第三种,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现实,互联网、手机、高度互联互通、高度虚拟化、游戏化的世界。
以至于这位Buzz Aldrin奥尔德林,一个登上过月球的人,说:“你承诺给我殖民火星,我却得到 Facebook!”
刘慈欣,中国的科幻作家,也讲过类似的意思。人类因为受到互联网,虚拟科技的诱惑,太沉迷在地球上搞来搞去了,整个地球人都变成了宅男、宅女、死肥宅。放眼看看太空吧,地球就是一粒尘埃啊。与其花时间精力在地球上争抢资源,一边纠结地发展、一边纠结地环保,还不如发展面向太空的科技啊。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啊。
你看,想想也后怕,我们一边说人类正在享受着科技的昌明,一边其实并不知道我们走的路到底对还是不对。
最后说一点我这周读这本《人体简史》时候的一点小感触。
从“点错科技树”这个角度,来理解人的一生,其实也应该有一些警醒。
过去,我们经常说,年轻人不怕犯错。道理很简单,年轻人犯了错,反正还有大把时间,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嘛。
这道理对,但是只对了一半。
犯错这事,真没啥可怕的。错了确实可以再来。但要命的是,那些给过我们甜头的诱惑。它们驯养我们,引导我们,把我们引向一条条小道的深处。那个滋味,我们知道,那是真回不了头的。一个习惯了安全感的人,会被安全感绑定;一个被虚荣心驯养的人,虚荣的胃口会越来越大。那个景象,像极了物种进化途中走上了一条歧路,像极了人类发展点错了科技树,每向前一步,都有理由,都收获好处,只是前面是条不归路。
想到这儿,我脑子里蹦出来一句话,也算是我这周受到的一个启发:
“人,不过是自己受到的诱惑的总和。”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不妨聊聊怎么才能不点错科技树。
明摆着的办法,也就两种。
一种是玩命试错。
最近听几个军迷在聊中国造航空母舰的事。有人就说了,航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二战的时候,飞机很重要,所以航母也很重要。而现在呢?早就进入导弹时代了,导弹远距离一通猛轰,什么航母也扛不住啊。那中国为什么还要造航母呢?有一个人的观点很有意思,他说,一个大国不能这么考虑问题。大国,不仅要关注战场的战斗力问题,更要考虑科技树问题。航母,既是一个战斗平台,也是一个科技平台。造出一艘航母,需要国内的各种技术力量通力合作才能完成,这个过程中,不知道会拉动多少科技创新。而在这些科技创新的成果上,又不知道会长出来多少新东西。这个过程,就像是一棵树不断地抽枝发芽。大国,不仅要战斗力强,更在意的是一颗完整的,能持续在陌生地带生长和探索的科技树啊。
你知道的,很多大公司,也在用这个办法,反正有钱,在各个方向上拼命试错。不是怕点错科技树吗?那就有能力点上的,我就全给点上喽。
当然,你听出来了,这是大国、大公司才能采取的策略。个人是没法用的。个人的精力时间都有限,不可能无限试错。
那就还有一条路,就是主动地不受诱惑。
最近看到作家连岳总是在公众号里劝年轻人买房。不过他的理由,不是说房子要涨你要买房。他是这么说的:
“我为什么老劝年轻人买房?这也是防骗术,长能力的好办法。当我们年轻时,容易高估自己,也不愿踏实干活,总以为自己是顶层人物,能策划,爱指导,要一鸣惊人,一夜暴富,什么钱都敢借,什么坑都敢跳,一不小心就被骗,甚至变成骗子。只要供了房,马上就踏实了,逐月还贷,努力工作,三五年后,浮华去掉,一个人才就诞生了。“
一听,这个套路好熟悉,这不就是《荷马史诗》里讲的那个故事吗?奥德修斯为了不听塞壬海妖的美妙歌声,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才摆脱了诱惑吗?
但是这件事很难。就像我们经常在银行里看见的那个告示:“不听不信不转账”,你说,这三个“不”,哪个最难?我觉得,不听最难了。
最难抵挡的诱惑,是接受点新信息,搞清楚一件事的诱惑。我们都是“好奇宝宝”嘛。
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很有成就的朋友,家里来电话,他就是不接。请注意是座机啊,不知道来电的人是谁啊。我说,你怎么忍得住的呢?他当时说的那句话,我记到现在:“管理好奇心,本身就是一种能力”。
还有更厉害的。有一次,我的一个女性朋友,老公出轨。有人把他老公和情人的通信,装了一个信封给了她。她说,我不会拆开看这个信封的。现在我知道他出轨了,离婚就是了。但是如果我看了这些信,我就知道了大量的细节。那些细节会折磨我一生的。我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狠人!
前不久在网上看到一个故事。不知真假。
说有一个学生,多年之后回学校看望他的中学老师。见面就说,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在班上偷同学手表的那个人。老师说,我不记得了。
学生就说,当时是这么回事。你让我们全班同学面向墙站着,蒙上眼睛,然后你一个个搜查我们的口袋。当你从我口袋里搜出手表之后,你啥也没说,把表还给失主,然后就让我们回到座位上继续上课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谢谢你当时不点破我的大恩大德。
老师说,“嗨,我怎么会记得你呢?为了同学之间能保持良好的关系,为了不影响我对班上同学的印象,当时我也是蒙上眼睛来搜查学生口袋的。”
你看,遏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是一种多可贵的能力。
最近我看到一个词,叫“负能力”。正负的负。能力怎么还会分正负呢?这个词来自于英国诗人约翰·济慈写给他兄弟的一封信。他说:
“一些东西在我的思想中衔接了起来,我恍然大悟,那些功成名就之士,特别是在文学界,所凭借的品质是什么。莎士比亚尤其突出。我称之为叫‘负能力’,negative capability,指的是一个人身处不确定、神秘、疑惑之中,却并不着急寻求事实和理由。”
对。别着急获知真相。你心里确实想知道,但是你能忍住不让自己知道,即使知道也忍住不让自己下结论,这就是“负能力”。
有“负能力”有什么好处?
让自己有机会按照本来的意愿点亮属于自己的“科技树”,而不至于中途偏离。
今天的最后,我要提到一个值得佩服的人:电影导演李安。
最近我看到一段导演李安的采访。李安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但是他做事的观念非常尖锐。概括起来一句话,就是我只看根本,别拿浮面上的那些东西蒙我。
比如选演员,李安说,好的演员,就是观众一看他的脸就觉得有故事,这是祖师爷赏饭吃。虽然这未必公平,但是我片子拍多了,我就不得不信这个邪。其他的,什么你努力不努力、人是不是好、脸好看不好看,我一概不管。
至于电影圈里流行的那些观念,什么拍艺术片的就比拍商业片的高贵,做低成本电影的就比做高成本电影的高贵,用手摇摄像机的就比自动摄像机的高贵等等,我不吃那一套,我只是在拍电影。
我不吃你们说的那一套。
我只是在拍电影。
回到根本,知道自己在做的到底是什么,然后摒绝一切诱惑。
听起来好鸡汤,但是做起来好难哦。
这就是过去一周我受到的启发。
“启发俱乐部”,每周有进步。下周三晚8点,我还会在这里,把我过去一周看的书、听的课、见的人,受到的启发,报告给你听。
未来一周,我们分头成长,再见面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是不一样的人。
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