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白雪:如何拍出一部口碑青春片?

导演白雪是3月15日上映的电影《过春天》的导演。《过春天》是她的第一部导演作品。这部电影以深港跨境学童为原型素材,讲述16岁的女孩佩佩为了赚钱去日本看雪,偶然加入了“水客”走私团伙的故事。

《过春天》这个清新的名字,实际上就来自走私“水客”的黑话,意思是“顺利过关”。这部电影获得了第二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费穆荣誉”最佳影片和最佳女演员两项大奖,入围了2019年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单元,并被第43届多伦多国际电影节Discovery单元选为开幕影片。

曾经网络上有这样一句顺口溜,华语青春片有三宝:车祸、堕胎、难到老。从《致青春》再到《匆匆那年》和《左耳》,堕胎、出轨、车祸成了华语青春电影的标配桥段,使过去几年的华语青春片在电影票房上达到巅峰,在口碑上却滑入谷底。

可以说,当一部电影打上“华语青春片”的标签时,观众的预期其实并不高。不过,《过春天》却靠贴近真实生活和细腻的表达获得了不少媒体和观众的好评,在豆瓣上的评分也达到了8分。许多媒体盛赞,《过春天》可能是2019年最好看的华语青春片。这部电影是怎样做到的?

《李翔知识内参》邀请导演白雪分享她的创作心得。怎样讲好一个零狗血桥段的青春期故事?又怎样拍出一部口碑爆棚的处女作?我们把白雪导演的分享总结成了四点经验。

首先,找到自己最有创作冲动的主题。至于属于什么题材,反而没那么重要。题材是故事的载体,而不是创作的动机。白雪说,她从来没有试图把“拍一部优秀的华语青春电影”当做目标,她的创作冲动来自于对“跨境学童”这个群体的浓烈兴趣。把故事聚焦在青春期少女的成长上,则是多方面考量的结果。

跨境学童,指的是那些家在深圳,却在香港读书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香港人,因此他们可以享受香港身份,在香港上学。对这些孩子来说,校园和朋友都在香港,而生活却属于海关另一边的深圳,这种身份认同问题伴随着他们的整个成长过程。

这也是“跨境学童”题材吸引白雪的原因。1990年,6岁的白雪离开西北老家,随父母来到深圳。那时的香港已经是繁华的大都市,而深圳还满目都是稻田,白雪在深圳一直生活到18岁。一个偶然的机会,白雪读到了一篇关于跨境学童的小说。“这个题材非我莫属”,白雪说。她认为,有着迁徙经历又在深圳长大的自己,是拍摄这个题材的最佳人选。小说的作者林美如,也成了这部电影的联合编剧。

跨境学童的家庭分为“单非”和“双非”两种。女主角佩佩的家庭被设置为“单非家庭”,也就是父母中的一方是香港人。在跨境学童群体中,更受到关注的是十岁以下的“双非”儿童。白雪考虑过以这一群跨境学童为题材创作故事,但是很快放弃了,因为比起青少年,以儿童为主角的电影太难以拍摄,又很难找到合适的演员。“如果是写双非儿童的话,一定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十几岁的跨境学童,有了一定的自我认知,对这个世界处于好奇探索的阶段,可以自由地往返深港两地,可以拥有自己的行为逻辑,更适合成为故事的主人公。因此,拍摄一个关于青春期跨境学童的故事,成了白雪最早确定下来的方向。

第二,成为相关领域最有说服力的人。现实性和真实感是《过春天》最打动观众的优点。白雪说,为了写好这个故事,“做准备调研花了两年时间,真正写剧本其实只用了一周”。两年里,白雪经常往返深圳香港两地,采访跨境学童,和他们一起过境,还潜入过水客仓库,了解他们的真实生活,最后整理完的笔记差不多三万字。

亲身调研之后,白雪才发现很多事情和之前预想中不同。比如说,很多人看到这些孩子双城奔波,自然而然会觉得孩子们很辛苦,心疼他们。当白雪和这些孩子们聊天时,她发现,这些孩子并不觉得自己辛苦,他们反而认为每天这样上学很好玩,很酷,可以有一群人一起坐校园巴士。

但这些孩子仍然会在身份认同上产生困惑。当被询问到是哪里人,这些孩子们只会茫然躲闪地回答自己有香港身份。在电影里,打工餐厅的服务员问女主角佩佩来自哪里,佩佩含混地回答了两个字:“很远。”

新导演的最大短板是缺乏名气和经验,这往往会导致他们在创作过程中不得不考虑各方面的建议和平衡多方利益关系。但是在《过春天》的筹备和拍摄过程中,白雪的剧本几乎没有进行过多少调整,投资方也好,电影同行和前辈也好,都非常尊重她最开始创作的故事。这跟导演调研工作做得好有很大关系。在电影的创作过程中,即使有人对人物设定或剧情细节有异议,白雪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调研资料说服对方。因为她有这个自信,在跨境学童这个题材上,没有人比她调查研究得更深更透彻。

第三,判断好人物的真实动机和欲望。想讲好一个关于青少年的故事,关键在于了解十几岁的青少年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去的许多华语青春片,为了呈现青少年的成长和心理变化,往往会从青涩初吻描写到忍痛堕胎。背后的原因是,创作者判断,爱情是青春期少年少女的最大渴望。

可在白雪看来,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爱情是他们渴望的事情之一,但是却远远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青春期的爱情,大部分是懵懵懂懂的,无疾而终的,那种出轨和堕胎才是极端化戏剧化的体现。

确定要写这样一个少女故事之后,白雪就在想:如果我是她,我在放学后会做些什么?“我就想我一定要赚钱,这也算是广东人惯有的思维,我就想到走水这个事她可以来干,而且特别适合干。”在过去十年,跨境学童成为“水客”集团走私电子产品甚至枪支弹药的最好“帮手”。17年5月,深圳海关检查了10名跨境学童的书包,查获了近百万人民币的上百台iPhone手机和其他电子产品。而这些孩子愿意“走水”的原因,是“水客”承诺请他们吃麦当劳和冰淇淋。

对在深圳香港长大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每天可以接触到最新的资讯和电子产品,天然地会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零花钱。无论是想和朋友玩耍也好,在同学中扬眉吐气也好,金钱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一种朴素又原始的渴望。

白雪承认,大陆和香港的校园生活差异很大。但是在她看来,所有的不一样只是细节的不一样,而青春期那些对欲望的渴望是完全一样的,全世界都一样。白雪说,当《过春天》在海外展映的时候,几乎没有观众把这个故事当成一个发生在他们不了解的区域的事情,因为所有人在青春期对两性、对金钱的困惑和欲望是相似的。

第四,在情感上尽量克制,不做非黑即白的表达。白雪听到过的最有趣的一个问题,来自《好莱坞报道》(The Hollywood Reporter)的记者。国情不同,美国记者对于电影主角提心吊胆偷运iPhone过海关这个情节不太理解。他问,在美国,大部分人偷渡入境的都是毒品,而这部电影里面是iPhone,请问你是不是觉得iPhone是当代的毒品?白雪当时就被问住了。

《过春天》的故事设定在2013年至2014年,那个时候的新款iPhone,让所有人为之疯狂。一部最新款的iPhone手机,香港和大陆不仅价格不同,发售时间也不一样。一部六千多元的iPhone手机,过了关可以炒到上万元,这也成为电影中水客团体铤而走险的最大动力。

做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危险。而危险会是很多导演喜欢的元素。但是,白雪自嘲是个过于温柔的导演,她不愿意过度煽情,乱撒狗血,也不愿意让故事中的人物受到过度的伤害。在电影最后的高潮戏,男女主私自走水被水客团伙抓个正着,然而警察从天而降,阻止了原本会发生的一场拳打脚踢。

《过春天》的不够狗血,还体现在电影里对于情感的描写也是点到即止,甚至没有一场吻戏。电影里面最经典的一场戏,男女主角准备干一票大的,在昏暗的房间里用胶带给彼此身上缠上一圈又一圈手机。狭小的空间,急促粗重的呼吸,这样的一场戏拍出来,被观众称赞为华语青春片最高级的一场“情欲戏”。

对白雪来说,感情这个东西不说破是最美的。“我觉得电影很多时候是有暧昧性的,那个暧昧性是很迷人的。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是电影该去捕捉的东西。如果你把那个东西很直白的抛出来,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以上就是电影《过春天》导演白雪分享的电影创作心得,希望对你有启发。作为一个新导演,白雪把自己首部片子就能有不错口碑的原因归结为四点:找到自己最有创作冲动的主题;通过调研成为这个主题相关领域最有说服力的人;以同理心去了解人物的真实动机;以及克制地去表达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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