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期丨南明死局(一)

首播于2016年3月17日

《黑洞》李洁非
《野哭》李洁非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会用三期节目的篇幅来解剖一只麻雀,那就是在中国历史上只存在了一年时间的南明福王弘光政权。

关于南明这个话题,我们曾经也谈过,在第二季罗辑思维节目当中有那么一期,叫南明为什么扛不住,如果有兴趣出门左转,还能找到那期节目。但是时隔将近两年,我们回头看那期节目呢,觉得谈得有点失之于宏观了,缺乏一点解剖麻雀的精神。所以我们今天旧话重提,再来谈南明的时候,我们来看看能够谈出什么样的新角度。

当然南明这段话题特别难谈,为什么?太热闹了嘛。你就拿1644年来说,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居然出现了五个皇帝。一般来说,君临天下只有一人,你看崇祯皇帝4月25号上吊自杀,那紧接着呢,就是我们今天节目要谈的主人公弘光皇帝朱由崧。但是你别忘了,还有满清入关的那个顺治皇帝呢;还有两位农民起义军,在这一年他也当了皇帝,一个大顺皇帝李自成,还有一个大西皇帝张献忠。

所以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一年历史舞台上特别热闹,而且几乎所有能够调动人的那种浓烈情绪的情节,这一年你都可以找得到,什么国破家亡,什么文化沦丧,才子佳人,忠臣逆子,这些情节都能找得到。所以谈论南明历史,经常我们会带有一种非常浓烈的情绪色彩。

但是大家也知道,罗辑思维这个节目我们向来不讲情绪,甚至不提倡从一些道德的角度,来观察一个具体的事件。那今天我们能不能,我们达成一个约定,我们不谈那些情绪化的东西,就把它作为一个已经非常久远的,已经抖落了历史烟尘的一个历史现象,我们用理性的角度来解剖它。当然这一点做到非常难,你看那个孔尚任写的《桃花扇》,虽然是中国戏曲史上的一个巅峰之作,但它也是一个奇葩之作,为什么?因为它谈的就是我们今天这个话题,南明福王政权。

在中国古代戏曲创作当中,只要是单本戏,基本上都是大团圆结局,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审美倾向,一个审美的偏好。但是唯独《桃花扇》不是,你看《桃花扇》的最后一曲讲的是什么?“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所以作为主人公,作为作者,叫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它不是一个大团圆结局。所以今天我们把这个情绪的色彩给它刨除掉,再来理性看待这个事情,看看我们能得出一个什么样的新的视角。

好,我们回到1644年。1644年这一年,在历史上是被标定为就是明朝结束的那一年,但是事实上这是一个错误,为什么这么说呢?你想,1644年发生了什么?4月25号崇祯皇帝上吊,北京城破。那这就意味着明朝灭亡了吗?不是啊,至少在当时人看来,距离明朝灭亡远着呢,你不能说皇帝被弄死了,这个国家就灭亡了,对吧?其实在明朝历史上,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被人抓走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而且你看当时的那个格局,我估计当时没有人会认为明朝灭亡了,为什么?我们来看几个因素。第一个因素就是看地盘,那当时李自成好像已经打了天下,把皇帝都给逼死了嘛。但实际上李自成的地盘有多大呢?你现在可以摊开中国地图,黄河以北,山海关以南,然后再加上陕西和山西,就这么一片地方。

可是你要知道,李自成那叫农民军,而且没有什么知识分子跟着他混,什么牛金星、宋献策,这些人都是不入流的。所以他即使打下地盘,他没有各级的行政官员,这个系统来管理这个地盘。所以如果说他真有能够控制住的地方,那主要是陕西和山西,像黄河以北,在河南、河北、山东这一片地方,基本上已经进入一种叫无政府的状态。

你如果去看南明当时的很多史料,北京城破,很多官员南下逃难,经过河南和经过山东的时候,基本上都得隐姓埋名,为什么?沿途的那些,就没王法了嘛,所有的农民都上了街,拿个大棍子就等在官道旁边,路过的管你是行商还是坐贾,还是官员,那都是抢啊。所以当时社会秩序已经荡然,就说明什么?说明李自成其实没有严密地建立起自己的一个统治机构。

那后来呢,5月29号我们都知道,这就大概是崇祯皇帝死了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就是满清拿下了北京城。那满清对于整个北部中国的控制是什么样呢?也非常弱,基本上就是北京城周边的那一小块地方。所以你打开中国地图一看,南明当时多大的地盘?可以说是北到黄河,西到荆楚,就是今天的湖南湖北,东到闽浙,南边的广东、广西、云贵,这都是南明的地盘。

我们再来看财政的状况,崇祯皇帝干了十七年,中国的北方叫一片糜烂,加上四川,因为李自成、张献忠主要是在这块闹。可是那边基本是完好无损的,而南明政权正好控制了南边,当时的南边可是全国的经济中心,鱼米之乡,财富之区,全部在它的控制之下。而且还有一个角度,大家想想,北方的领土虽然丢掉了,但是在财政上也是丢掉了一个大包袱,至少在当时的几个政权来看,南明的财政状况肯定是最好的,这个没有疑义。

再来看武装力量,那虽然说最后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没有打过人家满清,满清才多少人呢?整个民族才二十多万人,军队大概六万人左右,可是南明握有的职业军人至少是一百万人。当然现在这个数字也不好算了,比如说史可法在江北布了四镇,就是什么黄得功、什么高杰这些人,四镇官方承认的兵员数,一个镇只有三万,一共是十二万。

但实际上这个数字是不对的,为什么?因为这个数字是对应于中央给它发军饷的数字,一个士兵一年二十两,所以只承认你有三万人。而实际上这四镇都是军阀,自己是要扩军的,比如说高杰,现在我们看到的史料,高杰的手下至少四十万人。但是主力还不是这四镇,而是在荆楚的左良玉,左良玉的部队有多少呢?他自己号称有什么百万,也有人说八十万,也有人说四十万。所以总而言之,当时南明各种职业军队加起来,至少是一百万人。

而且这还都不算,南明一个最大最大的优势,就是它是有一个备份系统的。我们以前讲过南宋,对吧?那个康王赵构往南跑,被人打得到处流窜,为什么?因为当时北宋的中央政权崩溃掉了,没有一个政治系统。可是明朝,因为我们以前讲过朱棣篡位,他搬迁到北京之后,因为南京是孝陵所在地,就是朱元璋的所在地,所以南京作为首都的地位是没有撤掉的,南京是有完整的一套政府班子的。

这按照现在互联网的概念讲,这叫一套灾备系统,就是一旦出现灾害,这套系统马上可以启动运行。所以1644年4月25号,崇祯皇帝一死,南京的合法性地位马上就接替过来了,这套系统马上可以运作。

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庞大、健全、强壮的系统,在短短一年之后就崩溃掉了?这对我们今天的人去理解一个权力系统的崩溃,是有借鉴意义的,这是一只多么好的样本。

那好,让我们回到1644年的4月25号这一天,崇祯皇帝死了,这个消息传到南京,其实非常慢,为什么?就是我们前面讲的原因,河南、山东一带已经乱掉了,所以南京一直到了5月6号的时候,才模模糊糊知道,北京出事了,出什么事?不知道。你看当时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还在誓师勤王,其实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无王可勤了。

那么到了5月17号的时候,这个崇祯皇帝的死讯才算到了南京,但是这么大的事你得核实啊,找那些北方逃难过来的人一个一个问,到5月30号的时候,南京政府才宣布国家大丧,然后阁臣们开始会议,这个国家怎么办?因为这个备份系统要启动运行。

那运行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们都知道那句话,叫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个备份的皇帝在哪儿呢?文官系统都在。那崇祯皇帝死了,他的三个儿子,他一共生了七个儿子,活到现在的只剩三个,三个儿子也找不到。那按照当时的宗法制度,只能从近支亲王当中找。

可是以前节目我们也讲过,明朝的亲王制度是你封王,你不能在北京或者南京住着的,得把你散到全国各地的那个封地去,所以南京没有王。那离南京最近有王的地方在哪儿呢?在淮安,淮安本地也没有王,这个王都是逃难来的。1644年的4月初,这个北京已经告急了嘛,所以北方的很多王就开始往淮安跑。

这个地方我们插播一个知识,为什么到淮安?因为在明代末年的时候,黄河夺淮,就是黄河那个下游,黄河老泛滥嘛,就夺了淮河的河道,所以这个时候黄河的下游和淮河的下游是一条河。那淮安是什么呢?就是黄河、淮河和大运河的这个交界点上,北边是北运河,南边是洪泽湖,所以淮安这个地方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点,你看明朝的漕运总督的那个所在地就在淮安。

所以北方的王往南逃都是坐船,带着自己的太监、宫眷,就开始跑,跑到这个交通最发达的地方,就开始住下来了,因为这个地方还处于南明的这个控制地,当时的漕运总督叫路振飞,这个人回头我们还要谈到。那这个时候在淮安,一共是四个王,其中最著名的是两个,一个叫路王,还有一个叫福王。

那其他的三个王这个时候带着钱财、带着船、带着太监,还过着一种亲王的生活,最惨最惨的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福王。福王为什么最惨呢?因为他们家家破人亡最早,这是三年前的事,1641年的时候,李自成大军打下洛阳之后,洛阳就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封地,你不是叫福王吗?你不是喜欢养梅花鹿吗?好,把你杀了,和梅花鹿一起炖成一锅,叫福禄宴,把这老福王给吃了,你看这个下场多惨。

那他的儿子,就是小福王自然流落民间,有上顿没下顿,衣不蔽体,跟叫花子一样。好不容易流落到淮安,一看这个地方还有三个王,不是叔叔伯伯就是堂兄弟,腆着个脸上去借钱。这个路王不错,堂兄弟,借了一千两银子给他,他才算搬上岸,租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那后来南京派人去见他的时候发现,福王混得好惨,衣不蔽体,穿个破布袍子,坐在一个破床上,连个枕头都是破的,也没个蚊帐,身边的太监、仆人更是像叫花子一样。但是请注意,你别看小福王混得惨,他在继承皇位的资格当中排得最前。

因为按照宗法制度,你看崇祯的儿子找不着,崇祯和天启这俩,一对兄弟全死了,那只能在崇祯的唐兄弟当中找,最近的就是这个福王。这个近是两层意思,一个是血缘关系近,还有一个是地点比较近。虽然也有崇祯的堂兄弟在世,但是有的在重庆,后来让张献忠给杀了,能够马上到南京即位的,只有这个福王。

但是这个时候从南京的朝堂上就忽忽悠悠地飘一句话,说这个福王不合适吧,不贤,贤王是谁?是这个路王。可是路王血缘差得好远,怎么排也排不到他,为什么在南京传来这种舆论的声音呢?东林党人嘛。东林党人这个时候的大佬是谁啊?我们都知道,柳如是后来的老公钱谦益,钱谦益就说,路王贤,福王不贤,我们应该立一个贤王。

那这句话是真是假呢?后来一看,假的,东林党在这个问题上撒了谎,为什么?我们来看几个因素。首先明代的那些王他又不能当官,又没有任何其他的生计,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在他出来混之前,他干什么你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文官你怎么可能交结王府,你这不是要造反吗,对吧?所以路王贤不贤,其实当时没人知道。

那这路王他到底贤不贤呢?后来史料披露出来,原来跟福王一路货色,半斤对八两。福王爱看戏,是个戏迷;这路王是个棋迷,而且还喜欢玩个古董,你说谁比谁高多少呢?后来福王登基之后,有一些南京的官员就跑去观察这个路王,说东林党人都说他贤,观察半天说,原来也是一个中人之资,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

我们看,后来这两个人的下场来看,福王不见得比他差,福王好歹是逃跑,从南京跑到我老家芜湖,被抓,押到北京给杀掉的。这路王呢?一看清兵南下,他当时流落在杭州,干脆开门投降了,所以你说谁比谁贤呢?

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东林党人铁嘴钢牙,一口咬定路王比福王强呢?这牵扯到四十多年前的一件事。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这是万历年间的事情,万历皇帝俩儿子,长子朱常洛,就是后来的明光宗,天启皇帝、崇祯皇帝的亲爹。

但是万历皇帝不喜欢这个长子,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个普通宫女,他喜欢谁呢?小儿子朱常洵,就是我们刚才讲的被杀掉,跟鹿肉一起炖成福禄宴的那位老福王。因为老福王的母亲是郑贵妃,万历皇帝特别喜欢,你看这个就是难题,老皇帝喜欢小儿子,但是大臣们不干,大臣们最主要的就是东林党,反对,反对,这一反对可就事大了。

从万历朝的后半截,到后来的天启年间,到崇祯年间,一共四十多年,整个明朝的政局就在折腾这件事。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什么叫晚明三大案,就是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包括后来的魏忠贤作乱,包括崇祯朝的很多政局风波,都是跟这件事情有关,具体我就不细讲了。

总而言之,东林党人是抛头颅洒热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个福王从可能的继承者位置上给拿下来了,把朱常洛,就是崇祯他爹给扶上去了,这是东林党人觉得这是我最光荣的历史。

可怎么这个风水轮流转,四十多年之后,国破家亡之后,突然这个小福王又冒出来了,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如果小福王登基当了皇帝,对东林党人来说有两个结果:第一,我们先辈的鲜血可就白流了,现在风水轮流转,皇位又落到福王一家,那我们不就白干了吗?这口恶气是咽不下去的。

而第二点更重要,因为它是一个很现实的政治结果,因为东林党人和魏忠贤斗来斗去,就是这个题目,是一个主要的题目嘛。后来我们东林党人赢了,崇祯皇帝把你魏忠贤这一伙定为阉党,定为逆案。那好,现在你小福王要是当了皇帝,你会不会翻案呢?这一翻案可就是腥风血雨,我们东林党人的身家性命也许就不保,你会再次迫害我们的,所以坚决不能让你当皇帝。

这个算计不能说错,但问题是,东林党这帮人,第一没节操没底线,第二没本事没能耐。当然在这儿我们得说,在当时朝局当中的所有力量当中,东林党还算是不错的力量,它总比阉党要好吧。但是那个时候的文人,他作为一股政治力量,他没有那么多原则和底线,这个我们要有一个概念。

比如说,我们为什么说他没底线?那个时候的文人攻击政敌的时候,是满嘴喷粪的,包括那些正色立朝的士大夫,没有根据的话那可以是胡说的。包括你去读晚明的历史,那些所谓的大忠臣去攻击奸臣的时候,比如说骂严嵩、骂魏忠贤,那也都是胡喷,跟对方迫害这些正人君子是一样的手法。

比如说史可法,史可法是大忠臣吧,这没话说了,跟南宋后期的文天祥是一样的历史地位。而且史可法还不算东林党人,但是东林党人给他灌输了那一套,他居然就去写,说这个福王不好,哪儿不好呢?七条不好,什么贪、淫、酗酒、不孝、虐下、干预有司等等,就列了七条罪状。请问你有什么证据?你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人在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没有任何材料,就可以写七条,说你不好。所以东林党人你看,干事没底线吧?

而且还有一点,你东林党人但凡是为这个国家考虑,你就必须得接受福王,为什么?当时漕运总督路振飞讲过一句话,叫议贤则乱,议亲则一,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时候挑皇帝,你不能再挑谁贤了,因为这没标准嘛,所以一定会导致大乱,这国家已经闹到什么份上,能够承受得起这样的乱吗?

所以只能议亲,就是看血缘关系,因为这是有一个唯一的标准的,所以这个时候福王是不二人选。但是东林党人管你那个事,为了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全,和我的政治立场的正确性,我就反对福王,所以说他们没有什么道德底线。

而且我刚才还讲,他们又没本事没能耐,此话怎讲?你东林党人真要是认可路王,那你倒是干哪,你联络一帮武人,一帮武装力量去迎立人家路王啊,他不,天天在朝堂上叨叨咕咕,叨叨咕咕,跟史可法叨叨咕咕,他没有个执行力。这是什么历史关头?这叫扶立大功,策立大功,如果立下,那马上就是荣华富贵。

你们东林党人不干,有人会干,比如说凤阳总督马士英,这是后来著名的大奸臣。他一看机会来了,马上联络北方四镇的那些军人们,迎立福王,因为这在法统上,在宗法上,是最没有毛病的一个选择。

你看,这个就是历史的重要关头,等马士英和这帮军人们在福王面前一个头磕下去,说我认你当了皇帝,请问你东林党人还敢反对吗?原来是选择的问题,现在可就是犯上作乱的问题,你再敢反对福王吗?所以后来马士英军人政权带着这个福王来到南京的时候,东林党人什么钱谦益,你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请注意,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历史关头,1644年的6月7号,福王登位当了监国,几天之后正式即位当了皇帝,你看6月7号。第二年,整整一年之后,1645年的6月7号,以钱谦益为首的一帮文人宣布投降,这个政权整整存在了一年。那请问,这一年期间,又发生了什么呢?

好,刚才我们讲到福王朱由崧终于当了皇帝,从此关于这一年的南明在南京的福王政权的历史,就开始进入一个叙事模式,叫昏君加奸臣,也就是大明王朝这最后一点残山剩水,最后就断送在昏君和奸臣的手中,就是福王朱由崧,加上马士英和阮大铖。

那现在我们看来,当然觉得这种历史观很低级了,但是你也别以为做翻案文章就一定对,也有人说,就断送在东林党手里,如果东林党不搞党争,不意气用事,不加上那个大笨蛋史可法,南明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这是半斤对八两嘛,因为这两种历史结论都出于同一种历史观,叫责任型历史观,他老想对什么事情盖棺论定,叫多少年来关于某历史阶段的一个决议,做完了之后大家就不要讨论了,就按照这个来。

那这可能对一个时代的政治是有用的,但是对于我们后人,尤其是隔了这么好几百年,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知道,历史上有过一个好人,或者有过一个坏人,谁干了一件好事推动了什么,或者谁干过一件什么坏事败坏了什么,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历史是什么?历史本质上是人在特定阶段的一个协作结构的演化,所以站在后世的人的角度,我们一定要看这个结构,它是怎么演化的?内在的规律是什么,对吧?你说谁是好人,一定干成什么事,那我就要反问,同时代一定有坏人,你怎么就能扼制住坏人的反抗呢?坏人如果他干一件坏事,我就要反问,为什么同时代的好人没有能够扼制住他呢?所以你一定是从结构的角度再来看一个历史结果,那得出结论就没有那么廉价和苍白。

好,我们来看一个问题,都说南明的败坏是因为一个昏君,包括后来一直到清代,很多人在总结历史教训的时候,说就怪这个福王,就怪这个福王,也整理出一套道理。那好,我们现在就来问一个问题,福王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现在看来,福王肯定不是什么圣明天子,这是肯定的,但是有据可查,说可以确认的他的劣迹无非是两样。第一样呢,爱喝酒;第二样呢,爱看戏,刚才我们已经讲到了。他这个戏迷到什么程度?他在南京,你看干皇帝一共也就干了一年,有一天晚上突然宫中开始鸣钟,这都是一个宫中出重大变故的一个信号,因为古代的那个皇城半夜都是要下锁的,宫中不出事是不可能开宫门的。

宫中鸣钟,大家都说坏了,出大事了,可能皇帝得急病要死了还是怎么着。一会儿太监就火急火燎地出来了,说什么?说宫里要演戏,缺一些道具,所以鸣钟示警,出来找道具。你想这个戏迷,迷到这个程度。

还有就是大年除夕,因为他只有一年嘛,只有那么一年的大年的除夕晚上,这个福王朱由崧就闷闷不乐,旁边就有人问他,说陛下,这个除夕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我们的故国还没有恢复,所以你很不高兴啊?福王说不是,不是,梨园殊少佳者。什么意思?就是我的戏班子里没有名角,看得不过瘾,你说戏瘾就这么大。

到了1645年的5月10号,那个时候扬州已经被打下来了,马上清兵就要过江了。那福王呢,其实他已经开始准备逃,刚开始他早就跟什么钱谦益、马士英这些人商量,能不能走啊?他们都不让他走。所以5月10号那一天,他已经打好主意,我已经要走了,估计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但是那天中午仍然传戏要看,一直从中午看到了深夜,大概是凌晨的时候,带着几十个太监才开城门逃走。所以你看,他算是搞了最后一次汇报演出,戏迷瘾达到这个程度。

但是朱由崧在当时的社会舆论和野史记载当中,可不是这番形象,他给我们留下的背影主要是两条,第一是淫,第二是假,可以说是劣迹昭彰。那什么是淫呢?最主要的就是说他兴趣非常广泛啦,男女通吃啦,而且尤其偏好幼女,说那两个奸臣马士英、阮大铖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在秦淮河上给他搜集幼女。

说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一夜之间淫死两个幼女,而且抬出宫给埋了,说阮大铖、马士英就接着给他找,后来找到,后来都找不到勾栏当中的年轻女子了,后来弄死之后也就直接埋在宫中,也不抬出来了。

你一听这个记载就是假的,因为你想想看,他又是个戏迷,又爱喝酒,整天糊了八涂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在性事上有这么大兴趣呢?就算他有那么大兴趣,你就算是职业的日本的AV男优,可能一夜弄死俩人,这性能力也太可怕了吧?

而且这我也不是胡说,我看到很多中立派的官员在事后写的一些记载,尤其他们记载就是宫中后来放出来的那些宫女说,说这个福王对男女之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很显然是当时社会舆论对他的一种诬枉,那背后黑手是不是东林党,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还有一条呢,说他假,就说他其实不是福王。那晚明我们刚才讲有三大案,就是梃击案、移宫案和红丸案,但是南明短短一年,也有三大案,大悲案、童妃案和假太子案,这三大案的过程我们是没有时间讲了,但是所有这三大案都指向一个问题,就是你是不是福王?没准儿是假的。

确实,这福王也没法自证,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第二代身份证什么的,对吧?也无非就是靠身边的一些太监来证明。可是身边有太监你就是真的了?至少当时的野史上有那么一个记载,说其实这人就是假的。

因为福王,小福王流落民间之后,就把自己的印,因为没钱嘛,就给抵押掉了,然后这颗印就流落到一个赌徒的手里。后来这个赌徒也赌输了,又拿这个印去抵押,去当铺去当钱,结果被马士英发现了。马士英说,你有小福王印,好吧,你就说你是小福王,然后就把他扶上了宝座。还有这么荒唐的记载,你想怎么可能?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当时握有舆论主导权的东林党人和复社的那些学生领袖们,确实打心底里不太承认这个福王的合法性,但是又不能公开说,所以只好私下泼这种脏水。

那现在时间过去了好几百年,我们怎么样客观、公正地来评价这个福王?至少我看到那么多资料之后,我对他留下了两点印象。第一点,就是如果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我们不是按什么圣明天子来要求他,他是一个心地还算不错的人,至少是心眼儿比较大的一个人。

比如说他对待史可法,史可法那可是白纸黑字诬蔑过他的,所谓七大罪嘛,贪、淫、酗酒、不孝、虐下、干预有司等等,史可法写在一封信里给了马士英,马士英给他看了的。但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没有把这事放在心里,至少给史可法该封什么官,还是封什么官。

当然后来史可法觉得南京的朝堂乌烟瘴气,不愿意在这儿混了,叫自请督师江北,我要到江北带军队去。福王让他去了,什么叫督师江北?这是掌握国家所有的军事力量,等于把刀把子交给你了,这是一个最大的信任,至少福王没有撒泼打滚地一定要迫害史可法吧?这是第一个证据。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关于《三朝要典》。《三朝要典》是什么?是一本书,这书魏忠贤和他的阉党编的,主要的意思就是说从万历皇帝一直到福王,包括到今天东林党人这帮人,我们关于几十年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就写了这么一个《三朝要典》。你可想而知,阉党干的这个事,一定是替万历皇帝说话,替老福王说话,骂东林党人。

那后来崇祯皇帝上位之后,把魏忠贤这帮打为阉党,定为逆案,那当然《三朝要典》就是一棵大毒草了,反书了,马上就封禁了,全国搜集,然后就给销毁了。现在小福王当皇帝,那自然就有那爱拱火的说,《三朝要典》是本好书,可惜被封了,咱现在得翻案,得从民间把这个版本给找出来。

那你说小福王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你看,他当时的几个表态,即使站在今天的这个水平来看,那个政治水平也还是听高的。他说首先这是关于我爹的事,你们东林党人当年诬陷我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作为人家的儿子,我应该替这事翻案,以尽我的孝心,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我在民间把《三朝要典》搜集来之后,我也不干别的事,说这个事就是对的,逆案给它翻掉,不用。宣付史馆,什么意思?就是放到国家档案馆当中,以备后人去查证,我这一代不做什么结论了,但是至少我把这个书给找到,关于替我爹说的那些话,至少在历史上应该存留下来,这是第二个态度。

第三个态度呢,当年的东林党人和现在的东林党人根本不是一回事,那一拨人早就死了,所以关于现在甭管你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我现在就说,完全无关,绝对不做事后追究。你看这个态度水平很高啊,所以后来虽然像阮大铖这些人,反复地就挑拨这件事,因为阮大铖是阉党嘛,老想翻案,但是福王朱由崧从来没有同意过进行翻案。

所以当时有一个大臣后来也写书,叫李清,他讲了一句话,说“非上宽仁,大狱兴矣”,就是要不是福王性格当中是一个很宽厚的人,这场大狱,这场大风波就一定会兴起来。所以你看,历史对福王还有这样一番评价,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心地还算不错了,心眼儿很大。

那第二个印象呢,就是实在是一个太平庸的人,这个平庸跟他的能力可能都没什么关系,首先一条,他不大识字。当时历史记载,说他不识字到什么程度?说上读书少,章奏未能亲裁。什么意思?说咱们今天这位皇上没文化,大臣们给他打的报告他都看不懂,更别说做什么决策了。所以你看,是一个极其平庸的人,没文化到根本不足以有能力去作恶。

那有人会问,你不能作恶,为什么去信用奸臣呢?他没办法嘛,没文化嘛。如果我们设身处地地想,我们是福王,我们这一生将会过得极其的黯淡,因为朱家的子孙就是这样,生下来就注定是一头猪。

因为你是亲王,你生在王府之中,你肯定没见过世面,然后你也肯定不可能有文化,有文化像我们小时候读书,都想高考,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是王爷,王爷首先你不能当皇帝,这个人生目标你没有了吧?你不能经商吧,给皇家丢脸;你也不能科举去当官,所以人生毫无目标,生下来就为了享富贵,然后去等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过呢?但是没办法,他生下来就是这个命。

然后突然国破家亡,流落民间,衣食无着,突然有一天马士英带着一帮军人一个头磕下来,说皇上,我们认你当皇上,你跟我到南京去当皇帝,他能不去吗?那至少去了,第二天的饭还有呢。一年之后,又突然国破家亡,只好逃走,然后又被一个判将,叫刘良佐给抓了,押送回南京,向清朝投降。

押回南京的时候是一乘小轿,青衣小帽,以油扇遮面,不好意思,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回到南京之后,嬉笑自若,当时就问一句话,说马士英呢?马士英呢?你看他到这步田地,也只能找马士英。因为以他的文化和行政能力,他不靠马士英,他靠谁呢?

现在生物学上有一个词,叫印随效应,说有的小鸭子生下来的时候,它第一眼看见什么,它就认谁当妈。如果它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一只母鸭子,是一只鹄子,它这一辈子都跟着那个鹄子走,甚至将来长大了要找母鸭子,它也跟那个鹄子谈恋爱。

第一眼看到什么,他就只能跟什么,是马士英把他带到这条路上,所以他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也只能嬉笑自若地问,马士英呢?马士英呢?所以他不信任马士英这个奸臣,他信任谁呢?

而他最终的下场也非常悲惨,被押到北京,后来被杀了。但是清朝对于福王居然吝啬到什么程度?把他杀了都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的记载。现在我们看到《清实录》的记载是这样,说有一帮明朝的王爷,我们本来对他很好的,把他们养起来的,但是他们居然谋反,所以我们就杀了嘛。杀了多少人?十一个人,鲁王等十一人,这福王在那个等里面,居然都没有明正典刑。所以他这一生真的是平庸到如此地步,他没有能力作恶。

所以今天我们再来看南明福王政权,也许我们原来问的问题错了,原来我们是在问,福王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明君还是昏君?到底谁对这事负责任?而今天我们这期节目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好端端的一个皇帝,怎么就对整个局势无能为力呢?他为什么平庸到想作恶都不行的程度呢?

好,刚才我们讲到福王朱由崧终于当了皇帝,从此关于这一年的南明在南京的福王政权的历史,就开始进入一个叙事模式,叫昏君加奸臣,也就是大明王朝这最后一点残山剩水,最后就断送在昏君和奸臣的手中,就是福王朱由崧,加上马士英和阮大铖。

那现在我们看来,当然觉得这种历史观很低级了,但是你也别以为做翻案文章就一定对,也有人说,就断送在东林党手里,如果东林党不搞党争,不意气用事,不加上那个大笨蛋史可法,南明就不会有那样的下场。这是半斤对八两嘛,因为这两种历史结论都出于同一种历史观,叫责任型历史观,他老想对什么事情盖棺论定,叫多少年来关于某历史阶段的一个决议,做完了之后大家就不要讨论了,就按照这个来。

那这可能对一个时代的政治是有用的,但是对于我们后人,尤其是隔了这么好几百年,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知道,历史上有过一个好人,或者有过一个坏人,谁干了一件好事推动了什么,或者谁干过一件什么坏事败坏了什么,这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历史是什么?历史本质上是人在特定阶段的一个协作结构的演化,所以站在后世的人的角度,我们一定要看这个结构,它是怎么演化的?内在的规律是什么,对吧?你说谁是好人,一定干成什么事,那我就要反问,同时代一定有坏人,你怎么就能扼制住坏人的反抗呢?坏人如果他干一件坏事,我就要反问,为什么同时代的好人没有能够扼制住他呢?所以你一定是从结构的角度再来看一个历史结果,那得出结论就没有那么廉价和苍白。

好,我们来看一个问题,都说南明的败坏是因为一个昏君,包括后来一直到清代,很多人在总结历史教训的时候,说就怪这个福王,就怪这个福王,也整理出一套道理。那好,我们现在就来问一个问题,福王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现在看来,福王肯定不是什么圣明天子,这是肯定的,但是有据可查,说可以确认的他的劣迹无非是两样。第一样呢,爱喝酒;第二样呢,爱看戏,刚才我们已经讲到了。他这个戏迷到什么程度?他在南京,你看干皇帝一共也就干了一年,有一天晚上突然宫中开始鸣钟,这都是一个宫中出重大变故的一个信号,因为古代的那个皇城半夜都是要下锁的,宫中不出事是不可能开宫门的。

宫中鸣钟,大家都说坏了,出大事了,可能皇帝得急病要死了还是怎么着。一会儿太监就火急火燎地出来了,说什么?说宫里要演戏,缺一些道具,所以鸣钟示警,出来找道具。你想这个戏迷,迷到这个程度。

还有就是大年除夕,因为他只有一年嘛,只有那么一年的大年的除夕晚上,这个福王朱由崧就闷闷不乐,旁边就有人问他,说陛下,这个除夕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我们的故国还没有恢复,所以你很不高兴啊?福王说不是,不是,梨园殊少佳者。什么意思?就是我的戏班子里没有名角,看得不过瘾,你说戏瘾就这么大。

到了1645年的5月10号,那个时候扬州已经被打下来了,马上清兵就要过江了。那福王呢,其实他已经开始准备逃,刚开始他早就跟什么钱谦益、马士英这些人商量,能不能走啊?他们都不让他走。所以5月10号那一天,他已经打好主意,我已经要走了,估计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但是那天中午仍然传戏要看,一直从中午看到了深夜,大概是凌晨的时候,带着几十个太监才开城门逃走。所以你看,他算是搞了最后一次汇报演出,戏迷瘾达到这个程度。

但是朱由崧在当时的社会舆论和野史记载当中,可不是这番形象,他给我们留下的背影主要是两条,第一是淫,第二是假,可以说是劣迹昭彰。那什么是淫呢?最主要的就是说他兴趣非常广泛啦,男女通吃啦,而且尤其偏好幼女,说那两个奸臣马士英、阮大铖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在秦淮河上给他搜集幼女。

说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一夜之间淫死两个幼女,而且抬出宫给埋了,说阮大铖、马士英就接着给他找,后来找到,后来都找不到勾栏当中的年轻女子了,后来弄死之后也就直接埋在宫中,也不抬出来了。

你一听这个记载就是假的,因为你想想看,他又是个戏迷,又爱喝酒,整天糊了八涂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在性事上有这么大兴趣呢?就算他有那么大兴趣,你就算是职业的日本的AV男优,可能一夜弄死俩人,这性能力也太可怕了吧?

而且这我也不是胡说,我看到很多中立派的官员在事后写的一些记载,尤其他们记载就是宫中后来放出来的那些宫女说,说这个福王对男女之事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很显然是当时社会舆论对他的一种诬枉,那背后黑手是不是东林党,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还有一条呢,说他假,就说他其实不是福王。那晚明我们刚才讲有三大案,就是梃击案、移宫案和红丸案,但是南明短短一年,也有三大案,大悲案、童妃案和假太子案,这三大案的过程我们是没有时间讲了,但是所有这三大案都指向一个问题,就是你是不是福王?没准儿是假的。

确实,这福王也没法自证,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第二代身份证什么的,对吧?也无非就是靠身边的一些太监来证明。可是身边有太监你就是真的了?至少当时的野史上有那么一个记载,说其实这人就是假的。

因为福王,小福王流落民间之后,就把自己的印,因为没钱嘛,就给抵押掉了,然后这颗印就流落到一个赌徒的手里。后来这个赌徒也赌输了,又拿这个印去抵押,去当铺去当钱,结果被马士英发现了。马士英说,你有小福王印,好吧,你就说你是小福王,然后就把他扶上了宝座。还有这么荒唐的记载,你想怎么可能?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当时握有舆论主导权的东林党人和复社的那些学生领袖们,确实打心底里不太承认这个福王的合法性,但是又不能公开说,所以只好私下泼这种脏水。

那现在时间过去了好几百年,我们怎么样客观、公正地来评价这个福王?至少我看到那么多资料之后,我对他留下了两点印象。第一点,就是如果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我们不是按什么圣明天子来要求他,他是一个心地还算不错的人,至少是心眼儿比较大的一个人。

比如说他对待史可法,史可法那可是白纸黑字诬蔑过他的,所谓七大罪嘛,贪、淫、酗酒、不孝、虐下、干预有司等等,史可法写在一封信里给了马士英,马士英给他看了的。但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没有把这事放在心里,至少给史可法该封什么官,还是封什么官。

当然后来史可法觉得南京的朝堂乌烟瘴气,不愿意在这儿混了,叫自请督师江北,我要到江北带军队去。福王让他去了,什么叫督师江北?这是掌握国家所有的军事力量,等于把刀把子交给你了,这是一个最大的信任,至少福王没有撒泼打滚地一定要迫害史可法吧?这是第一个证据。

还有一个证据,就是关于《三朝要典》。《三朝要典》是什么?是一本书,这书魏忠贤和他的阉党编的,主要的意思就是说从万历皇帝一直到福王,包括到今天东林党人这帮人,我们关于几十年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就写了这么一个《三朝要典》。你可想而知,阉党干的这个事,一定是替万历皇帝说话,替老福王说话,骂东林党人。

那后来崇祯皇帝上位之后,把魏忠贤这帮打为阉党,定为逆案,那当然《三朝要典》就是一棵大毒草了,反书了,马上就封禁了,全国搜集,然后就给销毁了。现在小福王当皇帝,那自然就有那爱拱火的说,《三朝要典》是本好书,可惜被封了,咱现在得翻案,得从民间把这个版本给找出来。

那你说小福王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你看,他当时的几个表态,即使站在今天的这个水平来看,那个政治水平也还是听高的。他说首先这是关于我爹的事,你们东林党人当年诬陷我爹,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作为人家的儿子,我应该替这事翻案,以尽我的孝心,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我在民间把《三朝要典》搜集来之后,我也不干别的事,说这个事就是对的,逆案给它翻掉,不用。宣付史馆,什么意思?就是放到国家档案馆当中,以备后人去查证,我这一代不做什么结论了,但是至少我把这个书给找到,关于替我爹说的那些话,至少在历史上应该存留下来,这是第二个态度。

第三个态度呢,当年的东林党人和现在的东林党人根本不是一回事,那一拨人早就死了,所以关于现在甭管你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我现在就说,完全无关,绝对不做事后追究。你看这个态度水平很高啊,所以后来虽然像阮大铖这些人,反复地就挑拨这件事,因为阮大铖是阉党嘛,老想翻案,但是福王朱由崧从来没有同意过进行翻案。

所以当时有一个大臣后来也写书,叫李清,他讲了一句话,说“非上宽仁,大狱兴矣”,就是要不是福王性格当中是一个很宽厚的人,这场大狱,这场大风波就一定会兴起来。所以你看,历史对福王还有这样一番评价,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心地还算不错了,心眼儿很大。

那第二个印象呢,就是实在是一个太平庸的人,这个平庸跟他的能力可能都没什么关系,首先一条,他不大识字。当时历史记载,说他不识字到什么程度?说上读书少,章奏未能亲裁。什么意思?说咱们今天这位皇上没文化,大臣们给他打的报告他都看不懂,更别说做什么决策了。所以你看,是一个极其平庸的人,没文化到根本不足以有能力去作恶。

那有人会问,你不能作恶,为什么去信用奸臣呢?他没办法嘛,没文化嘛。如果我们设身处地地想,我们是福王,我们这一生将会过得极其的黯淡,因为朱家的子孙就是这样,生下来就注定是一头猪。

因为你是亲王,你生在王府之中,你肯定没见过世面,然后你也肯定不可能有文化,有文化像我们小时候读书,都想高考,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是王爷,王爷首先你不能当皇帝,这个人生目标你没有了吧?你不能经商吧,给皇家丢脸;你也不能科举去当官,所以人生毫无目标,生下来就为了享富贵,然后去等死,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过呢?但是没办法,他生下来就是这个命。

然后突然国破家亡,流落民间,衣食无着,突然有一天马士英带着一帮军人一个头磕下来,说皇上,我们认你当皇上,你跟我到南京去当皇帝,他能不去吗?那至少去了,第二天的饭还有呢。一年之后,又突然国破家亡,只好逃走,然后又被一个判将,叫刘良佐给抓了,押送回南京,向清朝投降。

押回南京的时候是一乘小轿,青衣小帽,以油扇遮面,不好意思,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回到南京之后,嬉笑自若,当时就问一句话,说马士英呢?马士英呢?你看他到这步田地,也只能找马士英。因为以他的文化和行政能力,他不靠马士英,他靠谁呢?

现在生物学上有一个词,叫印随效应,说有的小鸭子生下来的时候,它第一眼看见什么,它就认谁当妈。如果它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一只母鸭子,是一只鹄子,它这一辈子都跟着那个鹄子走,甚至将来长大了要找母鸭子,它也跟那个鹄子谈恋爱。

第一眼看到什么,他就只能跟什么,是马士英把他带到这条路上,所以他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也只能嬉笑自若地问,马士英呢?马士英呢?所以他不信任马士英这个奸臣,他信任谁呢?

而他最终的下场也非常悲惨,被押到北京,后来被杀了。但是清朝对于福王居然吝啬到什么程度?把他杀了都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的记载。现在我们看到《清实录》的记载是这样,说有一帮明朝的王爷,我们本来对他很好的,把他们养起来的,但是他们居然谋反,所以我们就杀了嘛。杀了多少人?十一个人,鲁王等十一人,这福王在那个等里面,居然都没有明正典刑。所以他这一生真的是平庸到如此地步,他没有能力作恶。

所以今天我们再来看南明福王政权,也许我们原来问的问题错了,原来我们是在问,福王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明君还是昏君?到底谁对这事负责任?而今天我们这期节目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好端端的一个皇帝,怎么就对整个局势无能为力呢?他为什么平庸到想作恶都不行的程度呢?

关于南明的历史还有过这么一种假设,说如果1644年崇祯皇帝不是暴死在北京,而是及时南下到南京,或者你自己不来,派太子到南京来监国,这样合法性就不存疑,那没准儿在清军南下的时候,就可以组织起更为有效的抵抗,就会像东晋或者是南宋一样,再在江南延续一两百年的王朝寿命。

你看,现在的朱由崧就是因为他的合法性遭到质疑,所以内斗、党争,包括后来左良玉的叛乱,才导致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所以没有战斗力,有过这样的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史料确实很支持,但是如果站在更高的纬度上你再去推敲,你会发现这个结论其实也站不住脚,我们来看两个问题。

首先,北中国是谁丢的?不就是你崇祯皇帝丢的吗?理论上来讲,你当时的形势可是比朱由崧的朝廷形势要好,你合法性不存在问题吧?你可以更大规模地调动政治、军事和财政资源吧?那你为什么把国家丢了呢?你跑到南京,你有什么信心说,你能组织有效的反抗?这是第一点。

那第二点,就是事实上在崇祯末年,我们发现什么?就是围绕崇祯那个体系,它的分崩离析的程度,是比朱由崧的朝廷更为严重的。你看,崇祯还活着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就骗他,比如说他有一个首辅叫周延儒,我带兵出征,然后打败了,打败了回来讳败为胜,崇祯气得要死,把他给杀了。

我们以前节目还讲过,崇祯到最后实在没钱,说各位大臣行行好,掏点钱出来,国家马上就完了,对吧?覆巢之下没有完卵,你要钱何用?然后他的亲老丈人周奎居然都不掏钱,后来那个据说崇祯的太子都是被这个周奎给害死的。就说明你的合法性当然不存在问题,但是这个合法性不能转化为有效的凝聚力。

所以崇祯临死的时候讲过一句话,说天下的文臣全该杀,说明什么?他对这个系统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所以你看,崇祯死了之后,在北京我们看到的现象是什么?没有人为他尽忠,没有人什么阖门投火而死,投缳而死,这都是在南明我们经常能看到的现象,北京没有。

崇祯一朝十七年,用了五十多个大学士,这些大学士是排着队的去找李自成去报效,我要当官,没有多少人替崇祯去尽这个臣节。国家养士三百年,怎么最后人心分崩离析到这个程度?以前我们有一期节目专门讲这个。

相比起来朱由崧的朝廷,你看,清军南下的时候,在北中国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反而是在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在南方遇到了极其激烈的抵抗。所以说朱由崧就算不是什么圣明天子,他没有把这个朝廷变得更好,他至少也没有把它变得更坏嘛。所以说传统对南明兴亡的解释的角度都是有问题的,那今天我们就给大家提供一个全新的解释角度,那就是从中国古代政治系统的演化的角度。

中国古代的政治系统那是一项高科技成果,历代帝王对此均有贡献。所以在近代化的过程中,西方人一看中国的这套政治制度,觉得太神奇了,中国人的政治想象力太发达了,太早熟了,包括现在西方的很多文官制度,都是从中国借鉴过去的。你想,你一个人,叫皇权,控制亿万子民,控制好几百年不动荡,这是一个多高的政治技巧,而且当时的技术条件是如此落后,居然能做到。

你看,孙中山先生在搞他的革命理论的时候,他提出来五权宪法,西方人讲的是三权,孙中山说不对,还应该加上两权,监察院和考试院,这是我们中国古代搞出来的科技成果,应该保留下来,对吧?说明我们在这方面特别发达。

那发达的政治体系,它的本质是什么?就是皇权的逐渐扩张。你想,一人控制亿万人有多难?多少人在旁边觊觎这个最高权力?军阀、权臣、太监、外戚,对吧?所以把这些人搞定不容易。

那从皇权和相权的互动过程中,我们就可以明显看得出来这个趋势,秦汉的时候还有宰相,但是到唐代的时候呢,宰相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班子,什么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都叫宰相。那到宋代的时候,宰相跟皇帝对话已经没有座位了,你必须站着回话了;到了明代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朱元璋干脆把宰相就撤销,变成内阁大学士制,所以皇权是一路加固。

但是请注意,历史永远不会这么单线条,皇权一路加固的过程当中呢,就是这个系统变得越来越脆弱。你看,唐代之后,中原的汉人政权只要建立,都会毁于外族,一个宋朝,一个明朝。而宋朝面对的那个对手是蒙古人,那没办法,全世界都打不过他;可是明朝面对清朝这个对手,他非常弱,怎么也打不过呢?所以我们突然在历史的进程当中好像能够得出来一个定律,就是当一个系统的内部越加稳固的时候,它的对外的能力就越差。

我们还可以换一句话来表述这个定律,就是内部结构的稳固性和外部的安全性不可兼得。过去我们总是从道德这个角度来批判权力,什么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权力不尊重人、迫害人等等。那我们今天不谈这个角度,我们就站在权力自身的角度问它一个问题,你为了巩固权力自身的安全性,所采取的一系列手段,真的能够达到巩固安全性的目的吗?

通过我们刚才讲的南明这个例子,正好南辕北辙,你自己的皇权系统越稳固,你对外的适应性和战斗力其实是越差的。这是为什么呢?这就需要我们站在一个全新的角度,再来理解什么是权力。

过去我们都以为权力就是予取予求,就是生杀予夺,说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而实际上权力放在一个更大的系统内看,它也是人类的一种协作机制,你需要稳固,就必须跟更多人协作。所以很多人讲,集权和民主是两个系统,集权不太关注大多数人的利益和想法,正好相反,集权是调动大多数人心底的恶来巩固自己的系统。

比如说希特勒就是这样,你不能说他无视德国人的想法,他恰恰是煽动德国底层当时那种恶的想法,才能巩固他的位置,所以他不是忽视大多数人。再比如说独裁者卡扎菲,他要想坐在那个独裁者的位置上,他必须把多内大多数的部族给搞定,他这个位置才安全,所以他也是一种协作。

但是集权的协作问题在哪儿呢?它是一种试图单向控制的系统,这就带来两个后果,第一个后果,就是集权的过程当中,必然伴有一种更恶的分权过程。这话怎么讲?我们还是拿明代来举例子。

朱元璋当时已经把皇权集权到一定程度,连宰相都废了嘛,但是又怎样?你皇帝能把自己累死吗?天下所有事都你管,对吧?大臣抱一个单子,说全国一千多个县,你来任命县官,你来任命啊,你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你怎么任命?你必须分权。

所以后来明代内阁的大学士,有的就变成了真宰相,比如说张居正,那比前代的那些权臣好像权力还要大一些。那你好,我通过一系列的措施扼制大学士,扼制内阁,那你只能怎么办?接着分权嘛,搞太监。

所以朱元璋死了没有几代,那些皇帝们就开始违反他的祖训了,朱元璋说太监不许识字,他就是把太监弄权。但是后来的皇帝没有办法,为了制约内阁,必须在宫中办内学堂,教太监识字,然后搞出一个司礼监,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秉笔太监当中再产生那个掌印太监。

所以明代的皇权非常巩固,但是结果呢?权臣也很多,而且权阉也很多,就是他的集权之后必须带来极为恶劣的分权,比如说什么王震、刘瑾、魏忠贤,全部是这么出来的。这是集权的第一个结果,就是你必须分权,而且是恶性的分权。

可是还有第二个结果,就是你越集权,就会越带来反制,这种反制力其实更大。比如说在古代的皇权社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留下一个印象,就是什么是好皇帝?其实你看来看去,就是毫无主张,什么都不干的皇帝,就叫好皇帝。

你看诸葛亮写《出师表》里面有一句话,叫“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对吧?“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就这个话,就是你皇帝是干吗的?找到好大臣,你所有的活都干完了,你什么都不用干。

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关于好皇帝其实有两套系统,第一套系统那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都是叫雄才大略之主。但是宋代皇权巩固之后,好皇帝的标准变了,好皇帝就是躲在宫中什么都不用干,你要是真干点什么,那你就干一件事,就是生孩子,不断找女人生孩子,延续皇家的血脉嘛,这是你的使命,其他外朝的事最好少管,找几个贤臣就可以了。所以你看,宋仁宗是不是这样的皇帝?他什么都不用干,外面有什么欧阳修、包拯等等一代名臣。

那明代也是一样,你看仁宣之治,最后成就的名声是谁?是三杨,那些阁老们,宣宗躲在宫中玩蛐蛐儿就可以了嘛,蟋蟀天子指的就是他,但是他什么都不干,反而留下历史的美名。你看明代还有一个皇帝,我们前面讲的弘治皇帝明孝宗,还有隆庆皇帝名声也不错,都一个特征,靠外朝的阁老,自己很少干什么。

所以按照这个标准来讲,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朱由崧,如果他不生活在这个时代,没准儿是一个明君,只要为心还比较仁厚,然后躲在宫中搞点自己的小爱好,不干涉外面的事,能力比较差,没准儿恰恰成就一代盛世也未可知。

这是一种反制,但这是一种良性的反制。那恶性的是什么呢?恶性就是皇帝干脆罢工了,要我干什么呀?明代后期皇帝动不动几十年不上朝,最典型的就是万历皇帝,这叫断头政治。当然更恶性的反制演化,那叫起哄政治,明代的晚期就更是这样。

你看《红楼梦》里面,贾宝玉最烦的一句话是什么?叫你们那套好人的标准,叫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就是当一个文官你最高的道德标准,就是天天给皇帝进谏,而且以谏死为目标,就是最后把皇帝给惹急了,打我屁股,最好把我给宰了,才成就我千秋万世之名。

所以你看明代后期的政治恶性到什么程度?当然嘉靖皇帝的故事、万历皇帝的故事我们都讲过,正德皇帝的故事我们没讲过。正德天子明武宗,在历史上名声非常不好,可是你说他有什么恶?他没什么恶,他就是一个跟我们故事主人公朱由崧一样,没什么文化,但是有一生好奇心的这么一个小孩,不爱学习,他也没造什么恶,他就是想干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比如说到外面玩一下。

老头们都不干,天天在那儿文死谏。那你如果遇到正德这样的皇帝也就算了嘛,你无非就是搞出各种闹剧;你要是遇到嘉靖那样的皇帝呢?对不起,朝堂上就会掀出各种各样的风波。那所以整个文官系统它的目的,就是它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制约住你这个集权的皇权。

所以很多人骂东林党,说东林党乌烟瘴气,南明就是他们搞坏的。东林党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嘛,就是天天制约皇帝,骂皇帝,你干的事我们都不同意,天天哭天抹泪地跟你闹。

那如果真的出现一个魏忠贤,你会发现东林党很有作用,全部是忠臣烈士;可是没有魏忠贤呢?没有魏忠贤,他就没有存在感。所以他们天天搞党争,他就是干这个的,职业干这个的,他们不是什么行政官僚。你看钱谦益这样的人,跟柳如是之间搞诗词唱和可以,搞东林党的党争可以,你让他去搞行政,他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你看,这个系统,当皇权强悍到一定程度,它激发起的其他因素的反制能力也会霸道和强悍到一定程度,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对付你,而对付外面的任何系统性的外来危机,它是毫无力量。

那我今天讲这个案例到底是想说什么呢?其实还是回到我们这一代人的生存处境。

我们这一代人面对的最大的一个变局是啥?就是外部环境极其动荡,瞬息万变。所以在这个时代要想构建一个组织体的安全性,它无论是面对的问题,还是运用的手段,就全部都变了。

过去一个组织体系的安全性主要出现在内部,就跟中国古代的王朝是一样的,一个皇帝面对的太监、外戚、权臣、军阀,所以搞定他们是使命,那用的手法是什么呢?当然就是管理了。你看,朱元璋就是一个管理高手嘛,来建立一个组织体内部的单向的控制系统。

我们假设组织体内部越听话,越有执行力,对外就越有战斗力。但这个时代变了,外部环境带来的安全性挑战,对组织体来讲更为致命,这就是明朝晚年遇到的情况,外部崛起的清朝对你来说安全性挑战更大,这个时候内部的加强管理适得其反。

像今天的很多创业者刚去融了一笔资,建立了一个自己的小组织体,他往往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学管理,在十几个人的小公司就搞了一大堆规章制度。

可是这样的创业者我想劝你一句,你去观察一下,现在的市场上有两种公司,一种就是管理得特别好,而且越是管理得好的公司,往往应对转型它的能力就越差。还有一种公司呢,是屁滚尿流,丢盔卸甲,内部极其混乱,但是一路奔向成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这样的现象,那为什么呢?难道是管理越坏,这公司就越好吗?错了,你把因果关系倒置了。

我听过一个很牛的话,说“好管理是一家坏公司的结果”。听这话有点烧脑,过去我们都以为好管理是好公司的原因,对吧?你看,它这句话叫好管理是坏公司的结果。为什么需要好管理呢?因为基于对人的不信任,你把员工,把所有的创业伙伴都当做诱饵来进行管理,所以你需要规章制度。所以管理的越精巧、越完善,就意味着你的公司内部的信任结构越糟糕,所以你就是一家坏公司嘛,这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今天讲的南明的故事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家坏公司?因为缺乏互相之间的信任,所以皇权变得极其的强大。而信任基础在这么强大的权力面前进一步甭坏,到了南明的时候,大家已经可以公开地质疑皇帝本身的合法性了。

那反过来讲,为什么好公司它就一定没有一个好管理?这句话倒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不需要嘛,互相之间信任嘛,所以我听过一句话,说好公司就是成人之间的公司。什么意思?你比如说我们公司就追求这个境界,我们公司就没有什么管理,也不打卡上班,也没有什么KPI,为啥呢?因为有信任嘛。

我给大家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很多管理的非常严格的公司,各个部门都是有预算的,什么级别的干部一定请客吃饭有什么额度。我们公司就没有这些,任何员工如果跟外部的协作关系需要请人吃饭,只要为了公司的事,这餐票你就报。我们公司CEO脱不花几乎也就不问,你拿来我就给你签,对吧?说晚上九点之后,你如果下班,你就应该打车。那是不是晚上九点之后也不管,拿来就钱。

但是因为互相之间是一个基于成人式的、信任的公司,所以就不需要这些管理,反而我们的成本是最低最低的。那些有严格的预算控制管理的公司,你想想看,到年底什么结果?一定是突击花钱,因为我们俩的信任是维持在规章制度这个界面上,那我当然要把自己的权力全部用足。

所以应对内部危机需要的管理方式,是基于不信任的控制。那如果像今天这个社会,像今天的企业组织一样,我们主要去应对外部的危机,需要这个组织有战斗力的话,那可能就需要一种全新的思维模式。那就是反过来,我们要基于信任,去构建一个协作系统。

这是我们从南明这一段历史当中得出来的一个启发。当然这个问题特别深,牵扯到现代企业管理体系和思想的一系列的演变。所以今天只算是立了一个总纲,后面我们还会用两期节目继续往下延伸。

那节目的最后我做一个广告,罗辑思维我们最近做了一个小的APP,就是为大家提供各种各样的知识服务。那今天我讲的关于南明的相关的史实的材料,其实来自于两本书,都是我的老乡李洁非先生写的,一本是我带来了,叫《黑洞》,还有一本叫《野哭》。

但这两本书我们没有拿到纸质书的版权,但是很有幸,我们得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支持,我们拿到了电子书的版权,那就放在我们生产的那个APP里。那个APP叫“得到”,就是得到一个好东西的那个“得到”,大家到各个应用商店都可以找得到,那里面就有这两本电子书。

那如果对我们今天讲的南明这个话题感兴趣,我向你保证,那是我见过的关于南明写得最好的两本书,非常精彩。感谢大家捧场。

Leave a Comment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