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期丨南明死局(三)

首播于2016年4月7日

《黑洞》李洁非
《野哭》李洁非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

我们讲南明弘光政权的故事已经是第三期了,但愿你没有听烦。那为什么我们节目对短短只存在了一年的南明弘光政权这么感兴趣呢?还真的不是为了讲历史,而是为了破除一个管理学上的误区。

过去很多人都觉得,一个企业组织要想强大,你管理肯定得好,得科学、得严谨,你内部的那个组织化和结构化的程度一定是越高,你对外的战斗力和对环境的适应力就越强。所以前些年有一本书叫《执行力》,很多老板看了之后眼睛一亮,如获至宝,给公司一人发了一本,虽然老板自己也未必看过。

它的重点就在于执行力这三个字,很多老板都认为我的战略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因为我的中层干部和员工他们的执行力不到位,所以我的企业就没有战斗力。所以解决办法就是加强管理,提高执行力。那我们想通过这三期节目,其实想让大家看到相反的一个事实,就是也许企业内部的组织化程度越高,你的对外适应力反而越差,所以我们才有兴趣来解剖南明弘光政权这只小麻雀。

我们接着往下讲,前面两期节目我们首先第一集讲了皇帝的问题,第二集通过阮大铖的例子讲了文官的问题,但是最最奇怪的问题是武将的问题。因为我们在第一集的时候就已经给大家讲了这样一个前提,弘光政权并不缺乏武力,首先我们第一点看数量,弘光政权如果把江北四镇,还有武昌的左良玉部全部加上,至少至少一百万兵员。而这个时候北方的清朝有多少呢?整个民族满族当时二十万人,它的军队大概两万人到六万人之间,也不过就是这个数量,所以你说它怎么可能打不过?

而更重要的是,我就算打不过,我们这边战斗力比较差,你不能一仗不打吧?对呀,在整个清兵征服江南,就是毁灭南明弘光政权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像样的战斗,好像清兵一至,天下土崩瓦解,太奇怪了。

那第二点呢?就这些兵他可不是乌合之众,他都是百战精兵。我们就不说左良玉了,那已经是明末的一个名将,我们就说北方四镇。北方四镇里面要说脓包只有一个,就是刘泽清,刘泽清是从山东总兵带着自己的地方部队往南退守,所以这只部队没有打过什么硬仗。

可是你看剩下来的三镇,一个黄得功,一个刘良佐,这都是明末农民战争当中,是久经战阵的,而且不是没有率部打过胜仗的将军。那最后一个人就是高杰,这个人就更不得了了,他的外号叫翻山鹞,他是谁啊?是李自成的老乡,是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的元老,这两个人又是同乡,又是战友,所以关系本来应该很好。

但是后来出了一件事,李自成有一个老婆叫邢氏,据说长得又漂亮,又有大局观,而且又会算账,所以李自成就把她当办公室主任加CFO用,把什么粮饷、军事器械都交给她保管和分发。那高杰又是将领,小伙子又帅,经常要来领一些粮饷和器械,所以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在屋里算账,觉得桌子不够用,就算到床上去了,两个人关系就搞上了。

但这两个人也害怕,因为李自成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说为了我们美好的爱情和未来,就叛逃吧,于是就投降了明朝。所以高杰这个人是既熟悉农民军的战法,也属于官军的战法,他带领的部队虽然后来被打残了,但是带到江北的时候,成为江北四镇的时候,那还是最有战斗力的一支,据说有四十万兵马,兵强马壮,所以南明朝廷这个时候并不缺战斗力。

而且还有一点,江北四镇的布防是非常有章法的,总设计师就是那为著名的史可法。史可法当时想,你看,南京是在长江以南,我在前面至少要布三层防线,首先是从安徽的凤阳,到徐州、到淮安,这是北部的一条防线,放两个镇的兵马在这儿。然后再往南一点,是从安徽的六安到庐州,就是今天的合肥,再到扬州这一带,再布两个镇。可是你别忘了,还有一条长江防线,还有一些水军。所以这个时候南京城外其实是三道防线,那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崩溃掉了呢?基本上一仗不打就崩溃掉了呢?

所以从任何军事上的常识你都没法解释这个事,我们必须回到一个更加根本的问题,就是军队在中国古代的皇权政治结构当中,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可以说,中国是一个政治上特别早熟的国家,翻译成我们现在的话,就叫管理上特别有办法。但是军队它是刀,刀这个东西,你看大家玩的时候总是有一点小心,军队在这个政治制度当中的存在,它永远会带来三个噩梦。

第一个叫财政噩梦,就是养军队太大,国家财政吃不消。第二叫军阀噩梦,一旦把这个刀把子交到别人手里,对皇权可以造成致命的威胁,比如唐代的安禄山安史之乱,我们都知道这段历史。还有第三条,就是战斗力噩梦,如果你把它管得死死的,军队就没有战斗力,所以在宋朝、明朝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外来危机,往往就没有抵抗之力。所以中国古代皇权政治,永远是在三个噩梦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那就我个人看中国历史,这个平衡点找得最好的是唐代初年的府兵制。以前我们有一期节目还专门介绍过府兵制,简单说,什么是府兵制?就是我给天下划出一些地方来,这个地方在唐代就叫折冲府,这个地方的老百姓不必交皇粮国税,你们的所有种下来的粮食,你们自己吃自己花。但是对不起,请负担一项任务,国家一旦要征调大兵出征的时候,你们要自备各种鞍马器械,随国家出征。

但是折冲府的这些士兵他并没有将领,国家一旦遇到有事,是从朝中派一个将领带兵出征,你看这套制度它就解决我刚才讲的三个噩梦。首先财政噩梦没有了,国家实际上不用养兵,只需要给你们一些土地就可以了。第二点,军阀噩梦相应减轻了,一个将军是朝廷为了特定的战斗目的派到战场上去的,他跟士兵是一个临时性的组合,那所以平时也不生活在一起,没啥感情,士兵也不从将军手里领粮饷,那你还当个什么军阀呢?

第三点,府兵的战斗力很强,他们很自豪的,看不起那些平时交皇粮国税的苦哈哈的农民,我们不用交税,日子过得比较好,农闲的时候还能经常练练武术。上战场的时候这个优势就更加体现出来了,你那个狗剩跟我这二柱子,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狗剩一旦遇到风险,我肯定拼死相救,所以战斗力比较强。

说到这儿你可能会反问,这么好的制度,后来的王朝跟着学不就完了吗?学不了,为啥?府兵是在南北朝的后期才酝酿成熟的,那个时候国家的幅员范围比较小,而且发生战斗的地点相对来说比较集中,这府兵就比较好弄,平时你种地,打仗的时候把你征发出来打一仗,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安然回家接着种地,所以折冲府的那个社会组织关系相对比较稳定。

可是到了隋唐的时候,那么大的帝国,一个士兵征发出去,可能多少年都回不来,折冲府的社会组织就崩溃掉了。比如说唐代杜甫有一首很著名的诗《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这首诗里面就有这么几句,叫“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我十五岁的时候走,四十岁还没有回家;去的时候街道居委会主任还给我裹了一下头巾,到了头发都白了,我还在外边戍守边关,所以府兵制搞不下去。

府兵制这个均衡点一旦破灭之后,在宋代和明代,就带来一系列的噩梦。财政噩梦这是另外一条线,我们就不讲了,关键是一对矛盾就摆在面前,如果你任由将军带兵,他战斗力可能不错,但是容易形成军阀。你如果控制军阀,把将军和士兵给他分开,调兵权、发军饷的权力、练兵权充分地分开,战斗力就不行。

那这个优先次序怎么选呢?中国古代从宋朝到明朝,所以汉人皇帝的选择都一样,就是宁愿外战外行,也得内斗内行。这个选择其实也可以理解,因为外战是和北方的少数民族之间打,好歹还有什么价值观、文化、华夷之辨这些东西当防火墙,我还有还手之力的。但是内斗可不一样,一旦在我的权力结构内部崛起一个强权,他换皇帝那就跟今天打麻将换听一样容易。你看陈桥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无非就是把身边的一支部队带回到都城,你皇帝赶紧就乖乖让位了,能让你活着,这就是莫大的慈悲。

所以皇权要想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必须要加强控制。可是一个组织系统它怎么加强控制?从古至今,从中国古代的王朝一直到今天的大公司,无非就是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内部结构分化,形成各种各样的组织部门,让你们互相之间监督制衡;第二,把这个已经分化的组织结构僵化掉,强调组织纪律,无非就是这么两条。

以前节目我们讲过一本书,叫《物演通论》,它提出一个概念,叫递弱代偿,其实讲的就是这个规律。这可不是中国古代历史中的规律,这是所有组织的规律,包括物质,包括宇宙的粒子,都是这个规律,就是所有的系统它的存在度是一路下跌。那为了反哺这个存在度,怎么办呢?要求存,就只能通过分化,然后再媾和,形成一个更为复杂的系统,虽然存在度保住了,但是它的整个强度会剧烈地下跌。要想了解这个,可以看我们以前的节目,我们专门讲了两期。

那好,我们还是回到今天的话题,明王朝为什么到最后,它的战斗力那么差?就是因为它是按照分化再僵化的结构路线去走的。从宋代到明代,无非就是这么两条路,简单跟大家说一下,首先什么叫分化?让文官去管武将。你听着这很不合理吧?外行管内行,没办法,武将那没文化嘛,没文化,没价值观,不知道忠君爱国,经常犯上作乱。好,那就有理想、有文化的文官来管他们,从宋代就这样。

我们都知道宋代皇家有一条祖训,国家不杀文臣、士大夫。可是南宋的时候岳飞不是被秦桧和宋高宗联手害死了吗?你觉得这是忠良被陷害吧?一定是山河变色,为忠臣垂泪吧?哪有那个事,岳飞刚死的时候,朝中没什么人替他说话,都觉得可能是冤,那又怎样?你手里有刀嘛,你随时可以犯上作乱,皇帝为了预防万一干这个事,也可以理解。

那为什么岳飞后来有那样的历史地位?是因为高宗的儿子宋孝宗,他为了北伐,才把这桩旧案给翻出来,又是平反,又是官复原职,又是追封;后来南宋的皇帝每当一次要北伐的时候,就又加封岳飞。所以后来是经过历史的叠加,才让我们拥有了今天的民族英雄岳武穆的形象,在当时一个武将,哪怕仅仅是为了预防,不跟你讲什么道理,杀你就跟杀一条狗一样,这个非常残忍的逻辑在明代和清代是一路发展的。

到最后,文官他就是大,你现在看明朝的一些什么出征图,那个中间的文官个子画得老大老大,旁边的武将个子反而画得很小,这不符合事实嘛,但是这就是当时人的观念。你比如说,文官和武将他同样的品级,但是文官一定大武将一头。你看,明清两代都是这样了,总督可能也只有正二品,但是他要挂兵部尚书衔;如果是一个巡抚,他一定是挂兵部侍郎衔,为什么?就是见到武将的时候,甭管咱俩品级谁高,我高你一头。这就是内部的分化制衡。

还有一条,我刚才讲,就是结构上的僵化,僵化到什么程度?我们只举一个例子。崇祯九年的时候,那已经是破鼓万人捶了,除了农民起义军此起彼伏,北方的满清经常就破关而入,有一次,崇祯九年的时候,已经打到北京城旁边,首都告急。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后来是南明的隆武皇帝,叫朱聿键,也叫唐王。唐王说,什么藩王不准带兵,不理那一套,现在国家危急,皇上危急,就带领自己的护军,可能也征集了一些人,大概就一千人,就勤王去了,杀到北京。

走到路上,那个崇祯皇帝这个时候盼着部队勤王,但是不对,你是亲王,你是藩王,你怎么可以带兵勤王呢?所以半路上让他回去,回去之后还把他给抓了,抓了之后圈禁在凤阳高墙,就是祖宗之地,然后把他废为庶人。所以你看,国家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候,对于武力的那种防范,那种内部结构的组织纪律,那还是要强调的,这叫规矩。

你要讲规矩嘛,那怎么付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军队战斗力的下滑。举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明代中期的土木堡之变,明英宗御驾亲征,带五十万大军在外,按说就是打不过人家,咱们边打边撤总可以吧?护得皇帝本人安全总可以吧?这是护驾之功,任何一个将军和士兵只要护驾成功,立取富贵,按说应该人人奋勇。

结果呢?和蒙古大军是一触即溃,五十万人逃散,留下一个皇帝让人给抓走了。明代中后期也是这样了,比如说万历皇帝时期的萨尔浒之战,还有崇祯时期的松山之战,松山之战十三万人出战,结果一触即溃,留下一个文臣主将,就是洪承畴,他很能干的,带领一万多残兵败将,居然固守松山半年之久。与此相比,那些武将你们干什么吃的呢?所以明代军队对外的战斗力差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请注意,这个逻辑还没有办法解释南明弘光政权的崩溃,因为它的北方四镇加上左良玉,不是什么一触即溃,而是整建制的投降,一百万左右的军队全部归了人家满清。所以为什么南明后来就没法打了呢?因为打他们的,什么永历政权、隆武政权、鲁王政权的,都是汉人自己打自己,先锋部队全部是自己汉人,这怎么解释?

我们得重新回到逻辑原点,就是如果你承认我们刚才讲的,过度地控制导致战斗力下降,南明的这些君臣们他们觉得那好,那我就放开控制,你看这就不如人家宋高宗赵构,宋高宗赵构再难再难,所有的军队军饷我来发,可不能让你放松控制,变成军阀。

但是史可法没有办法,这个风筝的线和那个风筝其实已经断了,对吧?这几个军阀已经成军阀了,那好,我就干脆激励你。你看和今天的很多大公司是一样的吧?他们也知道,互联网时代不能搞中心化的控制,于是就搞大改革,说你们这样,你们各自为战,我们给你提供平台,就在这个上面,你们自己创业好了,搞这样的一揽子工程,跟当年的史可法其实是一样一样的。

可是你也不想一想,这些部门的领导,这些员工这么多年来都被你教育,一定要令行禁止,对吧?一定要听中央的,现在说听自个儿的了,蒙掉的呀。史可法的江北四镇其实也是一样的情况,对吧?史可法给了什么样的激励?比现在的很多公司给部门的激励好得多。

第一,你们所驻防的地方,不仅军队归你管,老百姓也归你管,官司你自己判,然后所有的田赋,什么矿山之利,什么商旅之税全部归你,你自己招兵买马,自己养军队,中央反正也养不起了,这是第一条。第二条,如果将来反攻中原,你打下来什么土地,这片土地也归你管,所有的利润都归你。第三条,世袭,给你们封的什么侯爵、伯爵,将来都世袭。

说白了,南明君臣这个时候也已经把仗算明白了,眼看着大厦将倾,如果有一天能够缓过劲来,我宁愿换得一个晚唐时候的藩镇割据,我也先把这口气缓过来再说。你能说这个策略错吗?在当时史可法可能也没办法,所以当时很多人讲,史可法应该在中央,不应该到江北扬州去督师。史可法去督师才对了,如果换得马士英去督师,可能最后下场还不如这个,因为史可法还能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征服一些将领的心灵,让他们多少还认一下这个中央。

不说这个了,我们关键看江北四镇和左良玉,他们的恶性演化是什么。当你给了他足够的权力,请注意,他们原来是结构当中的一个要件,现在你说我放松控制,他自己在市场中,或者在狂风骤雨的环境中存活,他会存活成什么样呢?对,一个全新的逻辑链条从此启动了。

刚才我们讲到,一个权力系统有一个本能,就是内部结构变得越来越复杂,这和最高掌权者的个人意志其实没啥关系,它就是权力系统的命。因为权力要保障自己的安全,就必须把自己的内部变成一个制衡性的网络,这个网络越复杂,它的内部安全新越高,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对外部威胁的抵抗力越弱,那明代末年的崇祯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等福王弘光在南京建政的时候,他就突然一下变了一个策略,因为这个时候主要矛盾就不是内部矛盾,什么东林党、阉党吵就吵去吧,关键是满清的铁蹄要南下,而李自成的流寇还没有剿灭,所以对他来讲,眼下活下来最重要,抵挡外部安全威胁最重要。所以他的策略就变成了什么呢?我不去控制你们这些结构件了,你们各自为战,自己去创业去吧,只要最终我还握有一点股份,剩下每年的分红都归你们。我们前面讲,史可法在江北四镇,包括对左良玉,他的核心国策其实就是这个。

但是最终实施的结果是什么呢?让所有人大出意料,这些拿到了爵位、拿到了土地、拿到了空前权力的军人们,没有为国家厮杀,没有抵挡,甚至没有打仗,就全部投降了。要说在当时的人是真不理解这个事,首先我给了你那么大好处,你做买卖也得讲究一个公平嘛,为什么你不能回报我呢?而且当时的很多儒家知识分子就更不理解了,讲了这么多年的忠孝节义,你们总该也听得进一句半句吧?怎么到最后是这样一副下场呢?

你看1644年,也就是甲申年的11月,这个时候史可法不是在江北扬州督师吗?但是到11月的时候,史可法史大人已经心灰意冷了。现在我们看史料,当时他跟自己身边的人发了这么一通牢骚,私下讲的,只不过是被记录下来了而已,不是正式的文告。他说,四镇尾大不掉,为今之计,只有斩四臣之头悬于国门。

这话说得杀气腾腾,说江北四镇这帮军人,找我来就是要军饷,回去之后什么都不听我的,已经变成国家威胁,尾大不掉,我现在有一个办法,把他们全给宰了,把他们的头挂在南京城门上,以为以为任事不忠之戒,或其有济。什么意思?就是让天下以后那些不忠于职守,不忠于国家和皇帝的人都看看,这么干什么下场,或许对于挽回局面还有帮助。

这话当然是说得气话了,史可法不可能这么干,清兵马上就要南下,你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自毁长城呢?但是这也说明史可法绝望到什么程度。当然我们的观察点在于,是史可法对于这个局面的诊断,你看他是集中在两个字上,叫不忠,这也代表了当时主流知识分子的看法。

因为在他们眼里,什么叫军人?(23:09),那就是叫,当时有一个词,叫豪猪贱狗之辈,说虽然你们孔武有力,又豪又贱,但本质上是猪是狗,没灵魂,没思想,得靠我们这些受孔老夫子教育的儒家知识分子来控制你们,监督着你们这帮贱货,你们才有可能为国家效劳。但是现在一看呢,你看,你们还是不忠嘛,我给你们那些好处,你们也不激发天良,本质上还是是猪是狗,所以史可法气得要死,下了两个字的断语,叫不忠。

但这是一个道德判断,我们向来主张看历史问题怎么能从道德判断上讲问题呢?你必须要学会一个方法论,就是从结构的演化角度再来看历史。怎么讲?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组织、企业、国家、朝廷,它稳定下来的这个格局,它一定是多种力量博弈的结果,它是一个各种力量的临时的均衡点。

那有的时候就会发生一种力量的突然崩解,那一定会出现反作用力,所以现在南明朝廷出了这么一个昏招,当然也是没办法,出了这么一个昏招,突然撤去了文臣国家通过军饷对于这些士兵的控制。原来他是你的结构组件,你突然把所有的连接件全部拆除,那它唯一的结果就一定是脱落而去,所以人家不听你的,你说还有什么稀奇的呢?

当然,儒家知识分子老觉得,我们搞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对吧?国家养士养兵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可以不激发天良呢?这种看问题就非常幼稚,所有的力都是成对出现的,一个力撤除,一定会出现另外一个力的脱序,对吧?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理解自己的生命和人生都应该这样理解,你看范冰冰范爷不是讲过一句话吗?我能经得起多大的诋毁,我就担得起多大的赞美,对吧?现在你要想当一个网红,你希望有多少人喜欢你,就一定会有多少人骂你,对吧?所以什么都是一个均衡点,均衡点一旦丧失,就必须重新寻找新的均衡点。

对,那既然要构建一个新的均衡点,就一定需要一套新逻辑嘛,而这套逻辑是史可法这些人完全无法理解的,这个逻辑就叫做自下而上的胁迫。换句话讲,咱们说人话,就是最后投降不能怪这些将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不管他们个人的道德水准如何,最后都是这个结局。

我这可不是为几百年前的汉奸在辩护,我们先给大家举一个例子,就是江北四镇之一黄得功。为什么举他的例子呢?因为他的道德水准在这四个人当中可能是最好的,你看刘良佐、刘泽清后来都是主动投降的,高杰是被自己人杀死的,唯独黄得功死战到底,在战场上被敌人一支箭射穿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他看到大势已去,自裁,然后他的士兵才在他其他手下将领的带领下投降,所以他自己的道德应该说没有瑕疵吧,你看一个人看他的结局嘛。

还有一个旁证,就是弘光皇帝福王在逃出南京之后,第一站逃到哪儿?就是逃到黄得功的大营中,说明在弘光的心目当中,黄得功也是最忠诚的。他的大营在哪儿?就在罗胖的老家安徽芜湖,他最后一战发生的那个地方,我小时候还去过,叫芜湖的荻港。

听到这儿,黄得功的形象很好吧?但是你看他以前干了什么?就在他死前不久,也就是江北四镇刚刚设立的时候,黄得功和高杰两个人还发生过一次火并。当然你说怪谁呢?军阀之间抢地盘,其实也谈不上谁是正义,谁是邪恶,但是这一仗高杰打赢了,因为他偷袭的黄得功,杀了好多人,杀了好多马。那黄得功就不干,就要报仇,史可法赶过来说别别别,大敌当前,咱们以大局为重,都消消火。

但是史可法手里也没什么权力,按说朝廷遇到这种事,应该惩罚高杰,但是不能这么做。所以这个时候史可法就摆出一副隔壁大妈的姿势劝这黄得功,说你看,天底下人都知道高杰错了,如果这个时候你放他一马,街坊邻居们是不是都夸你好啊?你看,史可法只有这种招。

好,黄得功说不打也行,他得赔我。高杰就谈好了,赔他三百匹马,可是马运到的时候大家又傻眼了,全部是老弱病残马,根本就不能用。史可法说别别别,别打,这钱我掏,三百匹马作价三千两银子,我掏。而且这个时候,黄得功的母亲刚刚去世,史可法说,我再出一千两银子的份子钱,看我的面子,别打了。好,黄得功把这口气就给咽了。

后来高杰被自己人给杀了之后,因为他是孤身犯险,这个故事我们现在就不说了。孤身犯险被杀了之后,黄得功得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什么?带领兵马直奔徐州而去,徐州就是高杰余部所在地,也是高杰所有家眷所在地,你高杰死了,现在我要不仅拿你的地盘,我还要把所有你的家眷、你的部属一网打尽。把这个史可法又吓得要死,赶紧从扬州赶到徐州去调停,后来这个事没有发生。

按道理讲,像黄得功这样的大英雄、大忠臣,他不应该干这种事,他不应该肆意地发泄自己的私怨,他应该以大局为重,报效朝廷。你要是说这样的话,你就不理解什么叫军阀,军阀是脱离了正式的社会秩序,建立的一个非正式秩序的武装系统。我们说人话,就是军阀的权力来源和正式结构当中的军人不一样,国家的军人他的权力来源是哪儿?是自上而下的授权,国家给你官职、给你爵位、给你粮草,然后你来行使权力。

可是军阀呢?你不要看他是张大帅还是王大帅,本质上他的权利来源是自下而上的授权。说白了,如果一个军头在军阀的系统当中,你要不能打地盘,不能给弟兄们分酒分肉,对不起,你的合法性就不存在。这个状态其实和我们在香港的黑道片里看到的是一样的,香港的黑道片里面经常会出现这个情节,老一辈的黑道那些人,不要贩毒了,做正经生意,也不要打打杀杀了,结果蹿起一个小年轻的说,我一定要做生意,我要挣更多的钱,我要要更多的地盘,然后就把老一辈的给干掉,对吧?

就是这样,你不扩张,你不扩张底下兄弟们吃什么?你们现在当然有酒有肉,我们呢?所以这种自下而上的授权其实是一个胁迫系统。你如果理解了这个逻辑,你再去看赵匡胤的陈桥兵变,可能就是另外一番解释了。我们过去都以为,赵匡胤伪君子,黄袍加身还不乐意,然后心里早就惦记人家孤儿寡母的江山。

可是如果你是赵匡胤呢?你一直是军队的将领,现在好,你手下的人把黄袍披在你身上,你带领兄弟们去取富贵,你说你干不干?你不干,对不起,滚开,有人干,所以赵匡胤那也叫身不由己。同样的事情在历史上经常发生,如果你熟悉辛亥革命的过程,就说武昌起义吧,那个黎元洪,那是清军的协统,人家也是当官的,哪儿愿意跟你士兵造反呢?最后是士兵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爱干不干,你都得干。所以黎元洪这个后来的大总统也是捡来的,他是被胁迫的。

我们再回到黄得功,黄得功有任何办法吗?如果他的士兵被杀,马被人抢,明摆着被人欺负,刚开始高杰人多势众,你有四十万人马,我打不过你,这口气也就忍了,看在史可法给银子的份上。可是一旦高杰,我已经有能力干他的时候,那就用现在微博上一句话,叫杀你全家,所以就奔过去了。如果他不干这个事,对不起,底下的弟兄会看不惯你的,甚至看不上你的,甚至你在部队内的领导力就完全没有了。所以你说黄得功,你要是黄得功,你干不干?这是说这个道理了。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黄得功因为在这些事当中没有留下更细的史料,我们只是从道理上推断,他是身不由己。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人,就是左良玉,左良玉这个人对于南明这一段弘光朝的历史,他背负的历史责任其实特别大。你看,到了1645年的三四月份的时候,你看距离它灭亡也就剩一两个月了,在南京城内,你以为真正恐惧的是北方的清军吗?不是,是因为上游的武昌的左良玉造反了。

当然左良玉造反的理由呢,是清君侧,说是要带兵去杀马士英、阮大铖这帮奸臣。那东林党人当然鼓掌欢迎了,而且笔杆子掌握在东林党人手里,所以在历史上某一个瞬间,左良玉留下的形象是个正面形象。不信你去看《桃花扇》,在那部戏里面,左良玉就是一个正面人物。

可是你说他是个好人吗?当然不是,按照当时的道德标准,你不忠嘛,你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你是个军阀,怎么能是个好人呢?可是你说他道德差吗?也不是,我这儿至少有俩例子,说明他在私德上还是不错的。

第一,他有一个儿子,叫左梦庚,有一次他带队打仗,就把左梦庚带在身边。结果农民起义军攻陷了他的家乡,把他全家老小全部给杀掉了,这个左良玉后半辈子就不近女色,就是怀念自己的家人。作为一个军阀,有酒有肉有女人,能够忍得住也不容易,说明这个人至少不是放纵自己的人。

第二,他有一个恩人,这个人说来也很有名,叫侯恂。谁呀?就是《桃花扇》主人公,所谓的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的父亲。这侯恂在左良玉年轻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大头兵。但是左良玉当了军阀之后,大帅了,带兵经过侯恂的府第的时候,严令不得动这个地方的一草一木,然后进去叩拜老人家侯恂的时候,显得非常之恭顺。所以周边的人都称赞,说左良玉真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所以这样的人私德怎么会差呢?

可是你说他私德不差吧?他的军纪极其坏。对左良玉部队当时有一句话,叫杀掠甚于流贼,就是你杀人、抢东西,比那个农民起义军,比那些流贼还要坏,老百姓一听说左部来了,就是左良玉带的部队来了,都吓得四散奔逃,历史上多次惨剧都见于史册。所以左良玉这个人极其复杂,你只有理解了我们前面讲的军阀的权力系统的基本逻辑,你才能够理解左良玉现象。

其实,不管左良玉的个人道德是好是坏,他对他干的所有的事,包括表面上的好事和表面上的坏事,他都没有办法负全责,他都是迫不得已。我这可不是替他说话,我只是想强调,观察一个历史人物的行为,你不能只从他的个人意志出发,你得充分考虑到周边环境对他施加的限制性影响。

我们举个例子,左良玉东下造反,要去清君侧,你以为他真的是喜欢东林党人,一定要干死马士英?可能他个人价值观确实是这样,但是他的目的不是要造反,而是为了东下(35:36),是去抢粮食、抢钱。为什么呢?因为在历史上,左良玉的部队是最穷的,经常饿的直打晃,为啥?兵太多,有记载超过一百万,这当然是胡扯了,但大几十万总是有的。跟江北四镇比起来,左良玉的部队最多,可是他的防地仅仅是湖北一带,而这一带已经很残破了,养不活这么多人。

好,你一个大帅,底下的士兵你都养不起,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怎么办?第一个办法,就是任由他们去抢老百姓,你只能闭着眼睛看,那还怎么办呢,对吧?如果抢当地老百姓仍然不解决问题,就一定要到别的地方去抢,这个逻辑和流贼是一样的。但是你又是朝廷的命官,又有固定的防地,所以这个时候你必须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还有什么比相信东林党人那一套,去清君侧更冠冕堂皇的呢?所以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这不是我在这儿胡说,举个例子。1644年甲申年的时候,北京城破,突然左良玉部发现,怎么在南京又冒出一个皇帝呢?左良玉手下很多将领都是粗人,说去他妈的,什么皇帝,还给我们下命令,是吧?瞧他给的这两个子的军饷,说打他去吧,我们干脆就到那个花花世界,不是南京有粮食吗?我们去打他去吧。

左良玉,你想他也是朝廷命官出身,坚决不肯,我们要忠于中央。然后他讲了一句什么话?说过此一步者,良玉视之已死。就是你们这帮将领,你们只要过这道线,我就死给你们看。你想,这个口气哪是什么恶霸、军阀所该讲的话?他完全是一个用自己生命去胁迫一帮流氓的一个忠臣的口气,他没有办法。

所以后来左良玉干了两件事,第一,派一帮炮艇,有炮的船在下江口封着,谁都不准走;另外,从自己私房钱里面掏了两三万两银子,分给这些将领,说最后还有这点积蓄,大家分了吧。我们前面讲,左良玉有个儿子叫左梦庚,左梦庚叫面有吝啬,就是表现出来不大舍得,左良玉就特别痛心,就骂他这儿子,你以为这些钱是你的呀?看来我左家真的要完蛋了。你看,左良玉是不是被胁迫的?

后来他起兵之后,中途他就得病死了,在临死的时候他讲了这么一句话,说吾不能报效朝廷,诸君又不从吾法制,以至于此。也就是说天下大势之所以闹成这个鬼样子,一方面是因为我没能耐,不能报效朝廷;另外一方面,你们这帮王八蛋从来也不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呢?所以左良玉临死的时候,心中一定充满了悲凉和无奈。

当然你可能会说,你要那么多军队干什么?不养百万大军,几十万大军,后来这些逻辑不就不成立了吗?你就得理解什么是军阀。我前面讲,军阀是脱离了正式社会制度的一个暴力系统,你别看他有刀有枪,他充满了不安全感,因为他随时要用暴力去解决问题。那好,多一条枪,多一个人都是好的,他一定不断地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一直到他的经济系统崩溃为止。

说个题外话,我看过一些文章,有人还说民国时候的军阀多好啊,不打仗的时候长袍马褂,礼贤下士,动不动还办个大学,办个模范村什么的,讲这些军阀的好话。你错了,你被他的表象给蒙骗了,只要它不是一个正式社会制度下的暴力集团,它一定会产生三个结果。第一,战斗力极差,因为它要保存实力,军阀是不爱打仗的;第二,对老百姓一定是越来越狠;第三,它一定是越滚越大,一直到崩溃为止。所以军阀系统一定是社会毒瘤,它不存在任何好的可能性。

我们还是回到南明,弘光朝廷崩溃之后,为什么所有的军队都投降?因为跟将领的个人道德没有关系。你看,左良玉临死的时候也交代下来,说我死之后,你们这些人最好是为国家能够捍卫疆土;其次呢,如果这个你们办不到,找一个地方,你们能够自给自足也挺好的。没人听他的,所有的将领拥立他的儿子左梦庚,投降了北方的清朝。

黄得功临死的时候也是,被一箭射穿了脖子,立马自裁,临死的时候都不说你们继续战斗,因为他知道,他一死,剩下的所有将领带着士兵一定会投降,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意志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你一旦理解到这儿才知道,南明的悲剧它到底悲在哪儿。

关于南明弘光政权的历史我们已经讲了三期了。那个小朝廷一共才活了一年,我们讲了都快一个月了,所以今天是大收官。那为什么我们要讲?其实如果你听得懂我弦外之音已经明白了,我哪里是在说什么历史嘛,我是在说一个大系统,如果内部高度分化,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管理非常发达,但是在外部冲击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它一个自上而下的权力控制系统瞬间崩溃,这就是南明弘光政权。

当然了,中国古代的朝代它崩溃的底层原理,你说到底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挑南明说呢?第一,史料多;第二,牵扯到太多的爱恨情仇;第三,它是在皇权系统演化到最后阶段的一个产物,所以它特别值得拿出来说。

在这儿再给大家补充一个视角,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现象,在弘光政权崩塌之前,好像这个国家就没有什么忠臣孝子,甭管文官还是武将,一看北方清朝人打来了,马上就投降。有很多看起来特别龌龊的段子,比如说钱谦益,最著名的,都已经跳湖自尽了,一会儿又爬上来的,说水冷,我受不了了。

还有我们安徽老乡,也是宰相级的人物,叫龚鼎孳,他也是娶了秦淮八艳之一,后来他就到处跟人解释,说我原要死,奈何小妾不肯。我是想死的,我娶的秦淮八艳不让我死,就是这种没出息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好像这个朝代就这样稀里哗啦就崩溃掉了。

可是你有没有感觉到,弘光政权崩溃之后,抗清运动反而风起云涌,南明政权可不只是弘光政权一个,后面还有什么隆武,还有桂王朱由榔的永历政权等等,以前我们也介绍过。可是你发现,这些政权它的主政者,或者主要依靠的力量恰恰不是原来朝代当中的体制内力量,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

给大家随便举几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刚才提到的江北四镇,当中唯一一个有志恢复中原的是谁?高杰,高杰是李自成的人,不是你大明朝的内部人,只不过史可法非常有人格魅力,感化了他,高杰说我带队出征,当然没出征了就被底下人给害死了,这是个悲剧。

可是后来,支撑永历政权的是谁?孙可望、李定国,这两个人张献忠的人。更有名的就是郑成功,收复台湾,他在理论上把明朝的国祚延续了好几十年,可是郑成功就不是体制内人了,他们家是海盗,而且甚至他都不是儒家文化圈的人,郑成功出生在日本,他妈也是日本人,从小讲的一口日本话。他突然对儒家文化这么感兴趣,突然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后来他的名字不是叫国姓爷吗?因为赐给他国姓,所以这是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

其实是什么?就是原来的大系统突然倒地身亡之后,已经死的直挺挺的了,在它的尸首的旁边突然长出来一些小花小草,来延续它的那个生命,而这个小花小草跟它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这些花花草草是自我意志决定的,它反而不是那种靠长期的洗脑、灌输、控制、讨好、驯养的产物。你看,这个现象和我们过去熟悉的管理学思维正好相反。

管理学有一个前提假设,就是我通过一套制度设计,让一个人的行为变得可控,至少是可预期,这样整个组织的战斗力会提高,但是事实往往正好相反。反过来说,一个人如果你不管他,任由他发展,他就一定会堕落吗?他就一定会远去吗?事实证明也未必。

这是我真正今天想说的东西,你看这几年很多传统企业都想着转型,你不能说它的理论认知不到位,很多企业家朗朗上口,什么中心化的组织过时了,一定要去中心化,要把企业变成一个平台,让所有的员工在上面当创业者,这套他全懂。但是原理上认识得清楚,并不一定意味着你在路径上就能走对,那这个误区在哪儿呢?说到最底层,就是没有清晰地意识到人的价值,并且尊重人的价值。

我们随便给大家举两个例子,你看很多企业转型,动不动就要成立一个什么只属于总裁办的,直接对董事长汇报的企业转型战略领导小组,看起来决心很大吧,往往干不成,为啥?因为你还是想通过一整套办法,一揽子解决问题。而成功的转型策略往往是设立特区,这就叫尊重人,让人的创造力、能动性充分地发挥,也相信他们一旦干成了,其他人会跟着学,这就叫认识到人的价值,并且尊重他的价值。

再举一个例子,很多企业动不动就要举全员之力搞什么新业务,你放心,你往往搞不成,为什么?因为人是最值钱的,这个企业最值钱的不是你什么手头的钱,什么资源,就是你创业者。你不要以为你在市场上找个什么职业经理人,然后给一堆钱,给一堆政策,他就能把事干成。你创始人是握有最大股份的,只有你握有这个企业的基因,你知道怎么干。所以我看到的企业,新业务开创成功的,往往都是创始人自己带一个小分队扑上去,这叫尊重人的价值。

在前两期节目当中,我还举了一个我们公司自己的例子,我们员工你只要觉得为了业务需要,你要请人吃饭,你就吃嘛,吃完了拿来报销,我们也不做甄别,相信你嘛。因为我和我的合伙人之间有一个理想,就是我们能不能构建一个成人式的公司,互相之间信任,谁也别把谁当孩子,谁也别把谁当坏蛋,我们只是在一个价值平台上各自发挥自己的创造性和能动性。

那那期节目播完之后,我就看到有一个朋友在底下评论,说罗胖胡扯,一个公司如果没有良好的管理,它是长不大的,你现在是因为公司人数少,你可以这么做。确实,你还说对了,我确实有这样的担心,我们公司现在一百人左右,如果变成三百人、五百人、八百人,甚至一千人,这个管理风格还能不能持续,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我们希望这个时间点到来的越迟越好,甚至永远不要到来,这是我们的一个理想。

其实这个理想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即使是在互联网时代之前,也存在着这样的商业组织,比如说一个球队。一个球队是可以挣钱的,一个球队也是一个组织,可是你什么时候在球队里面见到什么严格的管理?就算是球队的队长,他也管不了其他人吧。

球队的本质是什么?我们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要赢嘛,然后每个人踢好自己的位置,我们伙伴之间互相信任,它不就行了吗?未来的商业一定会出现这样的组织,今天没有时间讲,以后我们有机会专辟一期节目讲这个问题,在硅谷已经有大量的公司正在尝试这样的管理方式,这样的协作体它是互联网时代人类组织的未来。

所以在这个时间点,面对南明这样一具尸体,我们真的是要思考一下,我们到底是要一个朝廷式的组织,还是要一个球队式的组织?

我又出来了,做个广告,我们团队做了一个小小的APP,叫“得到”,就是得到一个好东西的“得到”。以后罗辑思维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们已经把相关的文本做好了放在里面,本期节目我们还放了两本电子书,我们本期节目的策划其实就是依据它了,一本是《黑洞》,还有一本叫《野哭》,关于南明史非常棒的著作,已经放在“得到”里面,供各位购买和下载。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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