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期丨什么是战略

首播于2016年8月25日

菁城子

《战略》[英] 劳伦斯-弗里德曼

感谢各位来到罗辑思维捧场。

前不久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商店里面推出了一套书,叫《战略》,上下两册,它的作者是英国的战争史学家弗里德曼。弗里德曼这个人在他的行当里当然是大神,但是他写这套书还是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为啥?因为这套书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它要写的可不仅仅是战争中的战略,而是包含人类历史的一切时期、一切层次的战略,从政治的到军事的,从商业的到市场的,乃至是个人层次的战略,它全要包含在内,所以它的结构难度是可想而知。

因为战略这个词本身就大而无当,啥叫战略?我们按照那个最宽泛的定义,就是调集资源和力量达成特定目标的艺术,都可以称之为战略。我的个老天,如果这样定义的话,那人类历史上一切才俊人士达成特定目标所想出来的那些行之有效的方法,以及背后抽象出来的理论,它都要写进去,所以这套书的写作难度实在是太大。

当然我个人非常喜欢读这个类型的书,因为大部头嘛,现在大家都累了,没有时间去读。但是你可以把它当工具书去读,任何一个你感兴趣的标题,翻开那一页,里面一定会有让你感兴趣的小故事、小细节。但是与此同时,它又有那些帮助你认知升级的理论抽象,所以这种书开卷有益,你可以把它当做你个人的一个战略手册来看。

好,广告做完了,那今天这期节目是没有办法,只说这套书,因为它的结构实在是太恢弘了,我们今天这期节目只能讲其中的两个字,也就是书名上的这两个字——战略。

战略这个词我们每个人大家从念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时候,它对立面一般都站着另外一个词,叫战术。问题来了,战略和战术的区别到底是啥?我们一般都认为,战术是指比较小的,比较具体的,而战略比较大,比较宽泛。但这不是定义的方法,只能从大和小,从这么一个程度上的区别来定义一个概念,说明我们对它的理解未达究竟。

但是战略这个词在人类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一个权威定义,甚至这么两大厚本的书,里面都不敢说我知道什么是战略,所以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事情。就像我所佩服的学界的前辈吴伯凡先生,他就跟讲,战略它有两个定义,第一个叫事后总结出来的好运气,第二个叫有选择的放弃。这两个听着也都有道理,但是它不是从正面来定义什么是战略。

所以正是带着对这个词本身它到底应该是什么,带着这个兴趣,我读了这套书,读完了,我还真的觉得自己就找到了。所以我们把这套书放开,现在我们就来解读战略这个词。

当然了,我们解读一个概念,不可能从概念到概念,那会烦死人的,我们总得找到一个很具体的抓手,对吧?所以今天我们讲战略这个词,找到的抓手是一个人,他叫梅特涅。熟悉欧洲历史的人都知道,梅特涅是19世纪上半叶奥地利的首相,他其实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知识结构当中,前后有两次出场。

第一次也许你还记得,是在我们的中学历史教科书里面,写到1848年欧洲革命的时候他出场了,当时他的身份是奥地利的首相,著名的反动派,人民一革命,当然就仓皇逃窜,从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一溜烟跑到了英国伦敦去避难。当然走的时候非常不光彩,他是男扮女装而走,所以当时欧洲的报纸还搞出了一幅讽刺漫画,是这个梅特涅穿着女装,然后鼻子老长。在欧洲文化当中,你知道的,鼻子长就代表这个人爱说谎话,所以当时形象不是很好。

那他第二次出场,是在一篇很著名的文章里面,我们中国人都知道,马克思写的《共产党宣言》。《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你应该会背吧?你看,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其实你只要读到第二句,马克思就已经把梅特涅写进去了,马克思是这么写的,说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欧洲的一切旧势力,从教皇到沙皇,从梅特涅到基佐,基佐是法国的一个反动派,从法国的激进派到德国的警察,这些欧洲的旧势力都联合起来了,这就是《共产党宣言》的第一段和第二段。

所以梅特涅这个人给我们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就是一个著名的反革命,著名的亡党分子。但是今天我们讲这个人可不能搁在这个背景下讲,我们要回到他当时真实的历史背景下,再来看他的历史地位。那梅特涅是一个什么人呢?其实回到当时的历史,他是欧洲历史上最最著名的一个外交家,他的一生和一个词绑在一起,这个词叫均势外交。

这个均势可不是打仗的那个均势,而是均衡的均,势力的势,是均衡势力外交。听到这个词你会觉得,这不是英国人玩的那一套吗?对,英国人在历史上从来都是均势外交,就是欧洲大陆上不能出现打破原来均衡势力的那个强权。所以借用丘吉尔的一句话,说英国400年来的外交史,其实一句话就说得清楚,就是防止欧洲大陆上出现强大的、赋于侵略性的霸道的国家。

这个话听着是正义凛然,其实是怎么回事呢?就是我英国人作为一个离岸的岛,我就反对欧洲大陆上出现任何新的崛起的势力,谁崛起我打谁。所以英国这400年来的外交史特别好记,你看16世纪跟西班牙人死磕,无敌舰队覆灭;然后整个17世纪、18世纪,跟法国人死磕,死磕的高峰就是打拿破仑,著名的滑铁卢战役。打完拿破仑之后,欧洲崛起的新势力就是俄国沙皇,所以整个19世纪上半叶,英国人跟俄国人死磕;那19世纪下半叶德国崛起,所以调转枪头,再来对付德国人。

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把德国人给打趴下了,英国人说不行不行,德国人趴下那可不行,你法国人不能太欺负德国人,你看,这也是均势外交的一个表现形式。所以为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人对德国处于叫绥靖政策,跟它的均势外交的传统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那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英国人甭管多烦苏联,多反对共产主义、反对斯大林,但是利益是最主要的,要达成均势,所以又和苏联人联合起来,死磕这德国人。所以英国的外交政策特别好理解,这个外交政策我们以前在节目里讲过,这叫离岸平衡手,因为我是一个海外孤岛,我的主体利益是在全世界的海洋上,我是日不落帝国嘛,所以只要欧洲大陆不出现一个能够直接挑战我地位的强权,这就是我的基本利益所在。

所以均势外交这个事在英国人这头特别好理解,可是今天我们节目的主人公讲的是梅特涅,梅特涅的表演舞台可是在奥地利,那是一个内陆国家,内陆国家你搞什么均势外交?对呀,在大陆上,那叫非常残酷的地缘政治,我多一块土地你就少一块,对吧?那是势力外交,怎么搞出了个均势外交呢?

对,梅特涅这个人通过他在维也纳会议上的一系列的表现,那他的功绩是什么?就是奠定了一百年的欧洲和平。那维也纳会议是在1814年召开的,你算算账,是整整一百年之后,到了1914年,欧洲人才开始打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中间整整一百年和平,其实挺奇怪的,因为此前的欧洲君主打成一团,此后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无比惨烈,唯独中间一百年风平浪静。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比如说德国统一过程当中的普法战争和普奥战争,也惨烈,但是毕竟持续时间不长,只有几个星期,所以影响面没有那么大。在欧洲之外也有一些战争,比如说克里米亚战争,是英国人、法国人联合起来磕俄国人,但是毕竟在欧洲本土之外,在欧洲这一百年和平大家享受了,而且造成一个错觉,很多欧洲人觉得,这白人之间的战争是不是就历史性的结束了?所以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大家才不习惯,怎么打仗死这么多人呢,这么惨烈呢?

好了,我们还是回到这一百年和平的源头,现在历史学界公认,这一百年的和平就应该归功于梅特涅所主导的维也纳会议,所以你看,这个会议很重要吧?梅特涅这个人很传奇吧?

我们要理解维也纳会议,得建立两个背景知识,第一个就是奥地利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第二个是拿破仑战争,我们先来说奥地利。奥地利当时统治的王朝叫哈布斯堡王朝,这个家族在欧洲特别奇葩,他们有一句名言,说让欧洲的其他君主去打仗,我们快乐地哈布斯堡家族的人只会结婚。说白了,我们去搞领土,主要凭的是生殖器,而不是什么枪炮,那个东西太低级。

所以在中世纪过程当中,哈布斯堡家族投入嫁女儿、娶媳妇、结婚继承遗产,在欧洲大陆上搜罗的领土大的吓人。你现在摊开欧洲地图,从西边,比如说比利时,还有像西班牙、葡萄牙,大部分的意大利,还有奥地利本土,以及现在我们看到东欧的那些国家,什么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塞尔维亚等等,都是当时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土地,都是奥地利帝国的土地。

当然你说这个法子挺巧,确实挺巧,靠生殖器打天下嘛,但是这一招到了近代之后就不灵了,为什么?因为民族主义起来了。民族主义,比如说英国人,那是一个民族国家,法国人民族国家,它特别容易崛起和团结起来,因为大家去构建一个叫想象的共同体。而这个时候哈布斯堡家族这一套,拼凑这么多土地,那么多种宗教,那么多种民族,它向心力自然就比较差,所以你不要看它地盘很大,而它的实力其实是比较差的。

我们举个例子,当然这个例子已经发生在我们今天讲的这个故事的后面,就是你听过历史上有个名词,叫奥匈帝国吧?奥匈帝国跟奥地利什么关系?就是匈牙利人不干了嘛,说我跟你不是一个民族,你是讲德语的,对吧?我是讲匈牙利语的,虽然你说我是你的领土,我认,但是我们好像是两个国家。这样,我们在上面再架一层中央政府,叫奥匈帝国,你是一个双元帝国,什么意思?我们两个国家效忠同一个君主就可以了嘛,对吧?我们什么财政、议会都分开来单过,只不过把什么外交、军事交岛中央政府。这就是一个不得已的安排,就是这个帝国缺乏向心力,所以才改叫奥匈帝国。

当然匈牙利人最后矫情到什么程度,说这个军队虽然你们可以指挥,但是不能用德语来指挥,这个是伤我们民族自尊心,应该用匈牙利语来指挥。那你想,军队还有战斗力吗?连指挥系统的语言都不能统一。所以当时奥地利它这么一大盘子散沙,凑在一起变成一个国家,在当时的欧洲历史上就有一个外号,叫布娃娃帝国主义,你虽然也是帝国主义者,但是脆弱不堪,或者叫欧洲的窝囊废。

而梅特涅所表演的政治舞台,正是这个窝囊废国家。历史对窝囊废这个东西从来只有一个态度,你窝囊是吧?再赠送给你一项礼物,那就是你命中的煞神,或者说是克星。那奥地利的命中克星是谁?就是那个著名的拿破仑。

我们都知道,拿破仑是从法国大革命当中涌现出来的这么一个人,刚开始仅仅是一个底层的士兵,后来是积军功节节上升,24岁就当了准将,后来成为法国军队的一个统帅。然后干脆黄袍加身,自己当了皇帝,然后纵横欧洲十几年,这叫拿破仑时代。我们对于拿破仑时代的一般印象,就是拿破仑打遍欧洲无敌手,跟所有国家死磕,最主要的对手是英国人,后来的滑铁卢不就是跟英国人打的嘛;还有俄国人,最著名的库图佐夫元帅,所谓俄国人的第一次卫国战争。

可是这是后半截的事,前半截拿破仑跟谁死磕?就是奥地利。所以你想,一个窝囊废遇到了拿破仑这种大魔头,会发生什么呢?那这段恩怨我们就要追溯到1793年。1793年我们读历史都知道,是法国大革命所谓的高潮时期,说白了就是闹得最不像话的那一年,在巴黎的协和广场上,断头台是高高耸立,台下是人头滚滚。

那最不该杀的人,其实我们以前节目讲过,就是那个法国国王路易十六。我们对路易十六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反动君主嘛,可是反动派和反动派也不一样。比如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期间杀掉的那个国王叫查理一世,那是手上斑斑血迹,真的是一个暴君,后来英国人是组织正式的法庭,按照正常的程序,按照叛国罪判他的死刑,这叫明正典刑,所以其他国家的人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路易十六的情况不一样,首先这个人名声还不错,私德也很好,然后你说对革命的态度吧,甭管心里怎么想的,人家至少没有反对革命。你们不是不要专制君主制吗?想要立宪君主制吗?可以,谈嘛,对吧?支持你们革命。所以攻占巴士底狱之后,其实路易十六的表现一直是很好的,这一段故事我们以前节目讲过,可以出门左转,看我们以前的节目。

但是在1793年,革命的狂潮仍然是把路易十六给杀了。这一杀,在周边的君主看来,这叫大事不好,为什么?因为没有道理,你这是暴民起来,王冠落地,这意味着欧洲人所珍视的传统的道德、政治秩序,就全盘要崩溃,所以大家说我们得干涉。那领头的是谁呢?就是奥地利,为啥它领头呢?除了它膀大腰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路易十六的王后,那个著名的安托瓦内特,她就是奥地利人,是哈布斯堡王族的公主,所以这是小舅子替自己的妹夫去报仇的一个故事。所以奥地利皇帝就挂帅,然后就开始远征法国,这就是1793年的第一次反法同盟,基本上是纠结了欧洲所有的君主国。

那当然了,我们知道这个历史,第一次反法同盟肯定是败得稀里哗啦。但问题是,就把拿破仑这个煞星给放出来了,因为拿破仑他成名的战役叫土伦战役,就发生在这一次战争当中,这是1793年的事。

那奥地利的皇帝肯定是不服嘛,你一个国家闹成那个鬼样子,对吧?我这么大的一个帝国打你,还不是手到擒来吗?但是唯独怕就怕这个拿破仑。所以到了1799年的时候,奥地利皇帝又开始组织了第二次反法同盟,那为什么选择这个日子呢?他们发现拿破仑带领他的大军正在埃及作战,而且深陷泥潭。你说从埃及到法国,这太远了嘛,我打你个措手不及,所以又开始组织第二次反法同盟。

但是他万没想到的是,这反而便宜了拿破仑,拿破仑借这样的一个机会,几乎是孤身一人就返回到法国,然后紧接着发动了雾月政变,自己当了第一执政。说白了,拿破仑当皇帝的路就从这一天开始了,为什么?国家危急嘛,对吧?你们都想活命,怎么办?你就得找我这个会打仗的,所以你们都得拥戴我。所以第二次反法同盟其实成就了拿破仑,然后拿破仑带着他的意大利方面军,干什么?翻越阿尔卑斯山。

翻越阿尔卑斯山打仗,这在欧洲的传统当中是有特定的含义的,大家知道我们以前讲古罗马的时候,那个著名的汉尼拔,就是翻越阿尔卑斯山。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还知道拿破仑留下了一幅非常著名的画,就是他骑在马上,那个马的前蹄站起来,然后拿破仑显得很英武。其实我们都知道,拿破仑个子很小,他不站在马上,基本上就很被人看不起。

当然我在一个地方还看到过一个材料,说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骑的其实是一头驴,根本就没有马,这是后来对他的一个形象的美化。最后也是把奥地利打的满地找牙,这就是第二次反法同盟。

第三次反法同盟是发生在六年后,准确地说是1805年,按说这个时候的奥地利你就别跟人拿破仑死磕了,又打不过人家,一打就满地找牙,你何苦找那个不自在,对吧?所以这个时候的奥地利也不谈什么给妹夫报仇,什么恢复欧洲的旧秩序,因为你过去六年都没打仗了嘛。但是为什么又参加了1805年的这一次呢?因为有一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怎么回事呢?1805年的时候,拿破仑突然宣布自己要兼任意大利的皇帝,而且派自己家一亲戚到意大利当副皇帝。我们中国人觉得很奇怪,这天无二日,怎么会来个副皇帝呢?人家欧洲的政治制度是可以允许的。只不过这个亲戚跟拿破仑之间的关系很有意思,他是拿破仑老婆的孩子,你说这老婆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孩子吗?不是,拿破仑这个时候的皇后叫约瑟芬皇后,她在嫁给拿破仑之前是有前夫的,她自己是个寡妇,所以跟前夫生了这么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说法,这叫拖油瓶,拖到了拿破仑家,但是拿破仑对这俩孩子都很好,把这个男孩就封到了意大利当副皇帝。

可这件事情奥地利绝对无法接受,为什么?第一,意大利几乎有一半的领土,包括我们今天看到像威尼斯、那不勒斯,甚至是西西里岛,都是哈布斯堡家族的,说这地产首先是我的。而且我不仅是奥地利皇帝,我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在历史上,那意大利应该我们家的。当然我们历史上知道了,神圣罗马帝国在中世纪延续了一千年,但是名存实亡,仅仅是保留了这么一个帝号而已,实际上既没有什么号召力,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实权。但是为了仅仅争这个虚名,我也要跟你拿破仑死磕一下,你意大利到底姓谁,所以又打起来了,第三次反法同盟。

那这个时候奥地利身边还有一个盟友,那就是庞然大物俄国沙皇,所以这一次反法同盟,拿破仑可是真打出了威风,可以说他军事生涯的最顶峰也就是在这一次。他发生了一个很著名的战役,叫奥斯特里茨战役,在历史上称之为三皇会战,因为在战场上同时有三个皇帝。你看拿破仑,这是法兰西皇帝;然后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二世,还有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

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是这边俩皇帝差点被打的被俘虏,所以拿破仑再次登上了他军事生涯的顶点。那结果怎么办呢?拿破仑就说,你这个弗朗茨二世,奥地利皇帝,你心里不就是有那么点小阴影吗?觉得你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所以跟我要争,是吧?好吧,神圣罗马帝国我今儿说了算,从此就结束了,一千多年的传统,拿破仑一句话就没了,取消了弗朗茨皇帝的帝号,从此你只能叫奥地利皇帝了。奥地利人也没办法,就忍了吧,这次真的是把地裤都输掉了。

第四次反法同盟就在第二年,是1806年,奥地利人说这次我很坚贞,我就不参加了,果然他就没参加,这次跟拿破仑死磕的主力是普鲁士,我们就略过不说了。可是翻过年头,到了1807年的时候,也就是所谓的第五次犯法联盟,那领头的又是这个奥地利。你说这个家伙怎么记吃不记打呢?你还跟拿破仑磕啥呢?那是因为拿破仑这个时候带领军队深陷在西班牙内乱,拿破仑在西班牙平乱呢,这奥地利一看,这是不是有机会了?我已经歇了两年了,是不是能够偷袭一下呢?所以在其他国家都没有真正动手的时候,奥地利又开始犯贱,偷袭法国。其实偷袭的都不是法国本土,而是法国在德意志的那些盟邦。

拿破仑一看这机会,正好在西班牙脱不了身,借着这个借口,一个大军就杀回来了,又把奥地利打的满地找牙。当然这次就没那么客气了,什么仅仅取消帝号,来,割地、赔款,你给我裁军,你的陆军只能保持在多大范围内,这次可以说是到了奥地利帝国的真正的低谷。

你看,这是1807年的事情,那我们今天要讲的梅特涅的故事马上就要开始,梅特涅马上就要上台,而他面对的就是这么窝囊的一个国家,而站在他对面的是拿破仑这个大摸透。那你说,梅特涅该怎么办呢?

我们刚才说到,到了1807年的时候,也就是第五次反法同盟结束的时候,奥地利的地位可算是掉到了历史的谷底,因为你跟拿破仑死磕,结果到最后连内裤都输掉了。其实我们从今天的角度看,这就是一个历史的必然,因为那个时候的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决胜因素,那就是民族主义,换句话说,谁的背后有一个民族主义的大国,谁就赢。因为民族主义这个东西看起来很不理性,但是战场上真管用,因为它能凝聚人心,动员力量。

这个时候你摊开欧洲地图,那法国当然是最强的,不仅人口多、地盘大,更重要的是,它是欧洲大陆上第一个民族主义的国家,大家非常清楚,我们是法兰西民族,我们有民族性的国家认同。而这个时候德意志民族是啥呢?根本没有德国,是一盘散沙,各种各样的小公国,小的诸侯国,北边的普鲁士、南边的奥地利,还有巴伐利亚等等,一堆小家伙。

而意大利呢?这个时候压根就只是一个地名,根本不是一个国家,虽然大家都说意大利语,但是没有国家的民族性认同,你当然力量就差。所以法国这个时候,再加上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天才拿破仑,他当然就纵横欧洲无敌手嘛。

这个时候我们再反过来看奥地利,虽然也是人口多、地盘大,但是因为宗教矛盾、民族矛盾在内部发酵,所以它的国家力量是无法动员到一点,然后投放到战场上去的,所以你的实力当然就差。打仗打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实力对比吗?

那我们之前之所以要花那么多唇舌,给大家交代从第一次到第五次反法同盟,其实我们想说明一件事,就是奥地利人也不傻,他们的国王将领也是一时之精英,也是想尽了办法。但是没有用,在实力这样巨大的差距下,你纵有什么道义的大旗,纵有我们君主的联盟,纵有你偷袭人家拿破仑的软肋,人家拿破仑在埃及、在西班牙,你想偷偷地搞一把都搞不成。

所以可见,战术层面的一切可能性都已经被开发殆尽,但是这场仗你仍然是输,而且输到了奥地利这样的帝国,居然到了生死危亡的边缘。说白了,这个时候的拿破仑只要说你滚开,我派我一亲戚到你那儿当皇帝,它就真的就完了。所以正是这个时候,请记住,1807年,我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梅特涅回到了奥地利,去当他的外交大臣,开始了他的外交生涯。

当然这句话说得其实不太妥,他的外交生涯是早就开始了,因为梅特涅这个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外交家世家,他爹就是外交家,所以他小时候还生活在国外,在四处跟着他爹到处当大使。他自己长大之后也开始当大使,比如说奥地利派驻普鲁士的大使,到1807年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他这个时候是奥地利驻法国的大使。

我们前面讲,第五次反法同盟是奥地利背信弃义,突然又偷袭人家拿破仑,所以拿破仑就非常生气,来,把奥地利驻法国大使给我叫来,就把这个梅特涅给叫来,一通喷,骗子,背信弃义等等。那梅特涅这个时候虽然很年轻,在拿破仑面前一言不发,随你说,笑眯嘻的就在那儿待着。

拿破仑喷来喷去说,这个人很有城府,不错,我很喜欢他,我也很尊敬他。拿破仑这句话可就传回到奥地利,说拿破仑都尊敬的人我们得用起来,所以这个人就从一个驻法国的大使,变成了奥地利的外交部长。这个时候的首相是一个亲王,我们就先忽略不谈,总而言之,从1807年开始,一直到1848年,这个时候的欧洲终于就叫梅特涅时代,用一个人的名字去定义一个时代,你以为容易啊?

那梅特涅一上台之后,他面对的任务其实非常简单,两条。第一条,就是取得法国,其实说白了,就是拿破仑本人的信任,说我们再也不会背叛你了,让拿破仑觉得奥地利已经被我打服了,这是第一个目标。第二个目标呢,跟这正好相反,就是我不能就被拿破仑坐在屁股底下欺负吧?我们毕竟作为一个帝国,我们要伺机去削弱法国,或者说拿破仑的力量,所以这个时候梅特涅同时面对这两个似乎是相反的目标。

那他怎么做的呢?这个时候他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给拿破仑介绍媳妇,我们前面讲,拿破仑这个时候的媳妇是那个著名的约瑟芬皇后。约瑟芬是一个寡妇,后来再嫁拿破仑,拿破仑确实也很爱她。但是有一件事,你岁数大了,岁数大了,这生孩子就困难,而这个时候的拿破仑是皇帝,皇帝有没有子嗣,决定了这个王朝有没有未来,所以这可不是简单的家庭幸福问题,这是一个绝大的政治问题。所以约瑟芬这个皇后是肯定干不长了,而拿破仑必须在那些古老的欧洲王室里面,再找到自己的下一任皇后。

那他刚开始瞄上的其实是俄国沙皇的妹妹,你想,法国在西边,俄国在东边,两个大国通过这桩婚姻一联盟,这多好呢?但是沙皇看不上他,虽然打仗我打不过你,但是你当皇帝才几年?私下里管你是叫科西嘉岛的怪物,你原来就是个农民,洗脚上田的,我们罗曼诺夫王朝的公主怎么能嫁给你呢?所以就各种推三推四,什么孩子现在岁数小,能不能等几年?这事我说了不算,得我妈皇太后说了才算,各种。

可是拿破仑不能等,因为他要着急结婚,着急生他的继承人,所以没办法,就盯上了奥地利的公主,叫玛丽。据说有一次是在巴黎的假面误会上,那拿破仑就把梅特涅的妻子拉到了一边,梅特涅的妻子在奥地利的宫廷当中很有地位的,因为她是奥地利当时首相的孙女。说你看,能不能给我传个信,给我拉个线,我看上你们那个玛丽公主了。

这个消息一传回奥地利,其实奥地利人也很纠结,罗曼诺夫家族要脸,我们哈布斯堡家族就不要脸吗,对吧?虽然我们爱结婚,我们也不是爱跟泥腿子结婚。尤其这个玛丽公主,从小在宫中听父兄讲话,耳濡目染,全部是拿破仑的坏话,魔鬼一样的人、不要脸、欺负我们等等,今天突然让我嫁给他,这怎么下得去手呢?

所以双方就僵持在这儿,拿破仑那边是攻势不断,我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里看到一本书,叫《世界名人情书集》,其中就有拿破仑写给玛丽公主的情书,那里面的内容也是肉麻得很,但是那都是表面,地下全是政治上的算计。双方就僵持在这儿,那谁打破了僵局呢?就是这个梅特涅。

梅特涅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定把玛丽公主嫁过去,只要嫁过去,你弗朗茨二世就是人家拿破仑的老丈人,老丈人当个皇帝,你还不给个面子吗?所以奥地利暂时的政治格局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后来没办法,玛丽公主就嫁过去了,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玛丽公主果然给拿破仑生了他一生当中唯一男性继承人,生下来就被封为罗马王。

但是后来玛丽公主跟拿破仑之间也有各种事,不在今天的话题范围内。但是对梅特涅来讲,这件事情毕竟让奥地利的位置变得更加安全了,所以他的第一个目标达成了。可是梅特涅还有第二个目标,就是要削弱法国,你别看我们结婚了,你是我们女婿,那也要接着干你,算计你。

那怎么算计呢?能够在欧洲范围内干服拿破仑的,只有沙皇俄国。因为沙皇俄国你别看它经济不发达,但是它的战略纵深大,人口多,真的要打你拿破仑,还得是俄国人。所以他就不断地想法去怂恿拿破仑,去打俄国。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吧?1812年,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当中,拿破仑大败而归,这是拿破仑命运的真正的转折点,俄罗斯人,尤其是那个库图佐夫元帅,把莫斯科甚至是一把大火烧掉,坚壁清野,把拿破仑逼入了绝境。

那背后这个梅特涅其实就是一个重要的推手,他干了好几件事。第一就是不断地撺掇拿破仑,你去啊,俄罗斯人太讨厌了,干它,干它。拿破仑说,我对你也不是很放心;那怎么能不放心呢?你看,你只要干它,我就出三万兵马跟着你,我们一块儿去干它。那拿破仑一听,这可以啊,你要是给了我三万人,说明你跟我是一条心,那这欧洲大陆我就搞定了,只剩下东边这最后一颗钉子沙皇俄国。来呀,兄弟们,我们一起去把它干翻。

那梅特涅干的第二件事呢,就是通过其他人的嘴,把这个消息给泄露出去,我们要跟他搞在一起了,我们要去打沙皇俄国。俄国人也很紧张,不能把奥地利这样国家给逼急,所以又主动和奥地利去修复关系。你看,梅特涅通过这两招,马上让东边的、西边的两边邻国的大国关系都修复了。

但是他还干了第三件事,就是找到一个外交场合,面见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跟他做了一个口头的保证,这玩意儿可不能写在纸上。啥意思呢?就是我们没办法,我们打架又打不过他,我们又当了他老丈人,闺女在他手里,他现在要打你,我们只好跟着,所以派了三万人马,也不是很多。但是我现在给你做个保证,主要就是三个最少,就是对你进行最少的进军,在过程中给拿破仑最少的支持,一旦进入你的国境之后,做最少的破坏。你看,怎么样?我够朋友吧?这三条最少我已经交代给奥地利军队的指挥官了,你放心。

沙皇俄国还不得不卖他这个面子,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1812年,在俄罗斯的冰天雪地当中,拿破仑一战大败,然后败回了法国。那奥地利的这三万军队怎么样呢?没事,既没有吃什么亏,回来的时候一点人数发现,怎么还多了?因为在拿破仑军队溃散的过程中,很多人跟着奥地利军队就回来了,反而实力还增长了。你看,梅特涅这个人是不是很没有道德底线,两面三刀的东西,是个典型的阴谋家。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故事大家又很惊讶,这梅特涅的行为跟以前不一样,就是拿破仑这时候已经不行了,赶紧揍他,这就叫第六次反法同盟,这是在1814年的时候。可是梅特涅说别别别,打法国何必呢?这是我们女婿,对吧?拦着。这本来奥地利跟法国打了这么多年已经红了眼,他为什么拦着呢?

因为梅特涅心里很清楚,把法国给干趴下,我作为一个布娃娃帝国主义,作为欧洲的窝囊废,就该你俄国人,或者北边的普鲁士欺负我了,我一定得保持法国还存有一定的实力。所以梅特涅主动说,我去劝拿破仑,能不能让法国退回到1792年之前的状态,他也别当什么皇帝了,他就当个法国国王,不就挺好吗?我们也不用费劲跟他打了。

那其他几个国王说,要么你去说说看,你要说不通他,你也得加入我们,做第六次反法同盟。梅特涅说我去说,我去说,后来就见了拿破仑。这是这两个人一生外交生涯当中可能最重要的一次交涉,两个人见面之后,关在小屋里大概谈了九个半小时。为啥说很重要呢?因为这两个人后来的回忆录,就是拿破仑和梅特涅都写到了这次谈话。

当然这次谈话没什么用,拿破仑那个狗脾气,什么1792年之前的状态,我要把我侵犯的国土、搞来的财宝全部退回去?呸,我才不干呢。后来说急了,还把帽子扔地下,说我吃亏就吃在你手里,你跟我两面三刀,派三万人跟后面,跟游行似的,我败就是因为你们奥地利人,我怎么就信了你呢?各种骂。

那最后梅特涅也是没办法,说你以为把帽子扔地下,我会给你捡起来吗?认你这个皇帝吗?拿破仑先生,我已经看出来了,你败了,你没有机会了,然后就走了。当然后来的故事我们也知道了,这次列强没有把拿破仑怎么样,就把他流放到地中海当中的一个岛,叫厄尔巴岛,这你看,离欧洲本土还是很近的。而且给拿破仑留足了面子,就是你不是想当皇帝吗?得,这皇帝的称号你接着保留,你就做厄尔巴岛上的皇帝,一年还给他200万法郎的年薪,可着劲花,咱们也不欺负你。

那紧接着,梅特涅就干了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组织召开1814年的维也纳会议。本来列强打完法国之后,安置完拿破仑,也就该各自回家了吧?梅特涅说别介,咱们坐下来聊一聊,选在哪儿聊呢?就是我老家维也纳。因为维也纳虽然我们很穷,但是距离大家的那个路程是差不多的,我们在欧洲中部,免除你们的鞍马劳顿,我们把欧洲所有说了算的人,大概是219个,甭管是亲自来,还是派特使来,我们一起聊一聊战后的国际格局安排。

你不要小看维也纳会议,它其实开创了一个传统。你看,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巴黎和会,第二次世界大战临到末了的雅尔塔会议,其实都是承接了梅特涅开创的这个传统,大战之后,大国要坐下来聊一聊,安排战后的国际格局。那维也纳会议其实达成了很多重要的成果,比如说我们今天熟悉的外交界的一系列名词,比如说啥叫大使,啥叫公使,啥叫特命全权代表,啥叫驻外武官,这些名词的含义都是这个大会定下来的。

而且这次大会正式结束了欧洲的奴隶贸易,只有美国人还在搞万恶的贩奴运动,这些君主都觉得我们很高尚,我们不贩奴。还有欧洲的河流的自由通航,也是这次会议定下来的,所以它的成果其实非常之丰富,可以说自从这次会议之后,国际外交才有了现代化的样子。

当然,这次会议其实你都不能称之为它叫会议,为啥?因为从来没开过会,既没有开幕式、闭幕式,也没有什么第一次、第二次论坛,也没有什么大会发言,没有。按照当时的一个参会武官的说法,说大会从未开始,但是舞会从未停止,都是一场一场的舞会、赛马、音乐会,每天晚上就是开宴会等等。

那你说奥地利有这实力吗?对呀,穷国,那财政不富裕,所以这次真的是面子工程。梅特涅能做到什么地步?就是跟弗朗茨二世商量,说你要不把皇宫腾出来,让我们开会,您委屈委屈。所以这次真的是耗尽了奥地利的国力,为啥?因为这个会开的时间太长,前前后后开了九个月,当然中间要扣除三个月,就是拿破仑后来不是又从厄尔巴岛逃回来了吗?然后又搞了一次复辟,这就是所谓的百日王朝,这三个月扣除,那前后也有半年,这半年天天开宴会,天天要组织盛大的贵族的活动,你说这得花多少钱?所以搞面子工程开会,这是打梅特涅开始就有的这么一个传统。

那梅特涅在其间干吗呢?当时人给了他一个称号,叫蝴蝶大臣,就是像一个花蝴蝶一样到处飞来飞去,跟这个聊聊,跟那个聊聊,把这个带到书房叨叨几句,把那个带到书房搞一些阴谋诡计。他所有的目标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我奥地利是一个弱国,我没有本事跟任何强权对抗,那怎么办呢?我们就要做到千丝万缕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最好我周边的这些强权都能互相制约。

所以在梅特涅的所有斡旋之下,最后达成的欧洲格局是什么?就是全部制约在一起,大家像蜘蛛网一样,互相都分不开。比如说俄国,你虽然赢了,那你了不起,一定要制约你,你想拿下整个波兰,那是不可能的,挡着俄国人。那那边呢?法国人,要给它一定的实力保证,虽然你输了,不能当战败国处理,当然这个时候法国的那个外交大臣非常棒,叫塔列朗,一会儿我们要说到这个人。

塔列朗就说,我们法国人多冤啊,那拿破仑是个坏蛋,他是篡权的。我现在是代表谁啊?代表波旁王朝,我们也是受害者,所以你要把法国当一个大国来看待,来加入这次会议,所以法国的实力也被保障下来。那对北方的普鲁士的制约,包括对法国的制约,其实都想了大量的心思,最后奠定的这个格局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保障了欧洲整整一百年的和平。

那维也纳会议当中有两个突出的原则,第一个叫正统原则,就是我们以后不认拿破仑这样的人,要认主流价值观,就是我们这些正牌的君主,这叫主流原则。那第二个原则呢,叫补偿原则,什么意思?就是欧洲就是一块蛋糕嘛,我们都是坐在桌子边上的食客,你多吃一口,你也别太霸道,你补我一点,我们什么东西都做交换,不要打,不要动手。所以用这种补偿原则,我们就跟下象棋一样,对吧?我们都是对个炮、对个马,至少做到表面上互不吃亏。那最后谁强大,谁壮大起来,那就是靠你的棋艺的强盛,所以最好不要打仗。

所以你看,梅特涅的这个思想,你可以说他是和平主义的开端,当然也是适应了奥地利布娃娃帝国主义的当时的国力水平。所以维也纳会议开完之后,大家觉得怎么回事?这欧洲明明你奥地利实力最差,但是好像整个国际格局是由你们来安排的?所以这个时代叫梅特涅时代,这可不只是奥地利的梅特涅时代,这是整个欧洲的梅特涅时代。

而梅特涅在这次大会上也获得了另外一个称号,叫欧洲的马车夫,所以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1848年,整个欧洲格局其实是在一个弱国,以及这个弱国的首相梅特涅的控制当中,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结果吗?听到这儿你可能会说,这跟你今天要讲的主题,你要卖的这本书、这俩字《战略》,到底有啥关系?

节目的最后,我们回到今天的主题,到底什么是战略?

我翻完这两本书之后,看了里面有趣的案例和理论总结,于是有一个东西在我的脑子里就渐渐成形了,那就是战略和战术之间到底是啥区别呢?它绝对不是我们平常理解的大和小之间程度上的区别,这实质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

所谓的战术思维,虽然也是运用资源达成目标,这个目标非常简洁、清晰,那就是要赢嘛,最好对方全死全输,我是全活全赢。

可是战略就不一样,它也是运用资源达成目标,但是这个目标保守得很,它先是承认,我生活在一个均衡的格局中,然后我推动这个均衡,向下一个均衡点转化。在转化的过程中,我希望自己在下一个均衡点当中,那个优势稍微大一点点,这叫战略思维。所以你看,战略思维显得很脓包吧?

我们举一个例子,中国人爱下两种棋,一种是象棋,这就是典型的战术思维,最后的目标很简单,将死你。我作为一个高手,在过程中就是不断地吃你的子,你全死,我全活。可是围棋就不一样,围棋从一开始就是你一手我一手,达成新的均衡,一直到棋盘结束。

那我小时候下围棋的时候就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要学定式呢?因为定式在围棋里面从来不是教你怎么赢得对方,而是达成一种叫两分的结果,就是互不吃亏。这互不吃亏的事我为啥要学呢?可是围棋就是这样,一直到最后的均衡点,不是你死我活,是你也活我也活。啥叫赢?我比你多半目,我活得比你好一丢丢,我都是赢,所以围棋代表的是战略思维。

可能你还有一点没听明白,下面我们就分三个层次来讲这个区别。第一个层次就是目标不同,战术的目标是赢,而战略的目标是下一个均衡点的达成,你看这中间的区别很微妙。赢这个东西,你能永远赢吗?就像你饿你吃,你总有吃饱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你会说,坐下来,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我不赢了,我们坐下来聊一聊,这不就是下一个均衡点的达成吗?战略思维要求我们超越战术思维,从那个最终的均衡点回推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好像说得还是有点虚,我们举个例子。刚才我们提到一个人塔列朗,就是1814年维也纳会议的法国的外交部部长,这个人其实在法国历史上名声可不好了,为啥?老叛变,原来他是拿破仑的外交部部长;可是到了1814年的时候,他摇身一变,变成了那个复辟的波旁王朝的外交部部长。大家说,这个拿破仑对你也不错,你咋就叛变他了?所以这个人一生背了一个变色龙的称号。当然这个人确实也爱财,私德可能也确实不怎么样。

但是塔列朗在解释他的叛变行为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说拿破仑这个人是不能跟他混的,为啥?野心太大了,他永远要赢。好,就算这次打俄国他赢了,那又怎样?因为他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征服埃及,征服拜占庭,征服英国,那整个这个国家就会被他拖到血海当中,总有一天他会败的,而那个时候法兰西民族可就是万劫不复了。所以你看,好的政治家他不是要追逐赢,而是我活你也得活,我们最终在一个格局当中,只要我占点便宜这就可以了,这就叫战略思维。

所以后来塔列朗讲了一句名言,你们都指责我是叛徒,但实际上在任何一种力量自暴自弃之前,我都不曾背叛他。啥意思?就是你拿破仑始终要赢,你不肯达成任何一个点上的均衡,那我只好选择一个我认为合适的点背叛你了,因为我是法兰西的政治家,我是要对这个民族负责的,我凭什么跟你拿破仑狂奔到死呢?所以你看,这就是战略思维,我的目标是达成一个均衡,而不是简单的赢。

那战略的第二次层次,就是过程的特点不同,战术的过程特点就是不断累积本方力量,所以有一句文章很有名,劈头就问,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朋友搞得多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革命就赢了,这是一种典型的战术思维。可是战略思维就不一样了,不要把敌人和朋友搞的那么清楚,最好我在从中掌握那个非常精妙的均衡,这就是平衡点。

比如说梅特涅讲过一句名言,他说我控制欧洲局势的心法其实就是一条,就是确保所有国家之间的矛盾要大于他们和奥地利之间的矛盾。就是敌人和朋友搞清楚有那么重要吗?大家都有矛盾,但是这个矛盾都有化解的可能,只要我确保你们之间的矛盾大于你们和我之间的矛盾,你们就会永远争取我的支持。所以我奥地利虽然国力不强,但是我就是控制欧洲的局势,这就叫战略思维。

我们以前的节目也介绍过两句外交界的名言,第一句是英国的首相索尔兹伯里讲的,说英国的外交政策就是从容地顺流漂下,偶尔伸出船篙点一下,以避免触礁。那后来的那个铁血宰相俾斯麦也讲过一句类似的话,说国家是航行在时间河流上的航船,言下之意就是,我当下要确保一种精妙的平衡,绝对不能向左或者是向右,跟谁就是确定的敌人,或者是确定的朋友,这当中是要靠政治智慧一点一点地去调整的,这是一个过程性的意识。

举一个例子,在德国的统一战争过程中,俾斯麦和他的皇帝,就是那个威廉一世,就发生过一次争论。当时普鲁士已经把奥地利给打败了,已经兵临了维也纳的城下,那皇帝威廉一世说,打呀打呀,把维也纳打下来算了。俾斯麦说不能打,我们已经赢了,何必再打下来呢?打下来之后,对奥地利人来说是严重的自尊心的挫伤,何必呢?

这个时候俾斯麦讲了一句名言,他说如果把维也纳打下来,这当然对我们的士兵将来回忆起来的时候是非常愉快的,但是这为将来我们达成一个新的均衡,造就了毫无必要的困难。因为毕竟我们两个是一个民族,都是讲德语的,将来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何必呢?俾斯麦说,政治的目的不是要从战败的对手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而是要考虑它在政治上的必要性。你看,这就是战略的过程性思维。

当然,战略和战术还有第三个层次的区别,就是实现的手法不一样。战术的实现手法很简单,就地解决当下矛盾,推动矛盾的激化,最后图穷匕现,得出一个确定性的输赢。而战略不一样,我们刚才讲,是从这个均衡向下一个均衡转化,啥意思?就是我们不解决矛盾,我们只转化矛盾。

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中国人在经营南海的时候,有一句很著名的主张,叫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网上的很多键盘党表示不理解,主权问题怎么能搁置呢?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还共同开发,菲律宾这样的国家共同开发,不就是占了我们中国人便宜吗?这么说的人就是缺乏战略思维。

你看,搁置争议,这是原来的一个均衡的格局,因为我要在主权这个矛盾下,和你菲律宾这样的国家去谈什么国际法、海洋法,没准儿还把美国这样的国家招进这个格局来,这个谈法我是吃亏的,所以搁置它。我们推动这个均衡往下一个均衡去转化,转化矛盾到什么?我们共同开发,开发这个东西你以为容易啊?这是比拼国力,有的开发你也得会啊,比如说现在在南海,中国就填了很多岛礁,变成巨大的岛,这是不沉的航空母舰,这都是在共同开发这个大主题下,我共同开发了。

所以就导致我们的优势扩大,对吧?你菲律宾也填一个我看看,你没练过那个活,没这本事。你看,矛盾转化,转化到对我有利的那个主场上来,你美国人总不能来共同开发吧?你根本不是南海的周边国家。所以骂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的人,是不懂什么叫战略的人。

那说到这儿,我们把战略的三个层次基本就说完了,你可能会觉得这国家的事跟我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建立战略思维特别重要。比如说我的朋友李笑来,就是在我们开发的“得到”APP里,开付费订阅专栏“通往财富自由之路”的那个李笑来,他就跟我讲过一个道理,说通往财富自由之路,很多人以为是钱铺就的。其实不是,如果你不能打破你当下的生活的怪圈,换句话说,就是从这个均衡向下一个均衡推动它的转化的话,给你更多的钱也没有用,你也实现不了财富自由。

然后李笑来就给我举了一个很悲伤的例子,我们都知道,在中国的大城市,某些角落里面,具体哪儿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朝阳区群众。有一些操那种生涯的女孩子,那她收入是很高的,一个月十万、十五万,甚至是二十万,这对普通的中产阶级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钱。

但是你再看这些女孩子,她生活的怎么样?她不理财、不买房,每天就会买那些淘宝货,甚至是假货,因为她不舍得买真货,你别看她有钱,往往她有钱,她喝酒、抽烟,把它造掉,她也不会用于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可是更重要的一点,因为我们知道,在现在的中国,一个女孩子她的婚姻对她的生活质量影响很大,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难谈一个正常的恋爱。什么叫正常的恋爱?就是我挑选一个让我获得安全感的男人,然后我按照一个目标去不断地建设我们的未来生活,这叫正常的恋爱。

可是这样的女孩子呢?她的恋爱方式是,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但是我觉得我干这个,对吧?我对不住人家,那补偿的方式是什么呢?就是不断给钱,一直到把钱给光,或者是被这个男孩子把钱骗光,让这个女孩子就悲伤一段,然后再重整旗鼓,重操旧业,然后再去挣那个每个月十万、十五万、二十万的钱。那请问,她挣更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她就在这个怪圈里面打转转,她永远出不来。

所以什么是人生的战略?我们过去都以为,挣多钱嘛,我就好了,我就变得财富自由了。请注意,这是一种战术思维,你永远靠想积聚一种力量来解脱自己的人生,可能此路不通。通的路是什么呢?还是我们刚才给的那个答案,就是从当下的均衡,你努力推动它向下一个均衡去转化,你摆脱了当下的怪圈,财富、力量,所有你追逐的东西才能对你有用,这就叫人生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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