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人:裘德
和你一起终身学习,这里是罗辑思维。
昨天我们通过曾国藩这个例子,试图说明一个效应:“代偿效应”的潜在危害性。
什么是代偿效应,就是它不是你本身的目标,它是一个临时性的、应急性的、替代性的解决方案。
但是昨天聊这个话题,有一个问题还没有点透,今天我们继续。
我们得到App里最近有一门很受欢迎的课,就是薄世宁医生的《医学通识课》。里面也讲了一个代偿效应的现象。
很多慢性病病人,在早期的时候没有任何症状,看上去非常健康,自我感觉也良好。但是一旦出现症状,一查,就已经是中晚期了。这些病人就很奇怪啊,我明明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重了?
很多情况下,这就是代偿导致的。
比如说胃癌。现代医学已经发现,胃癌和一种细菌有很大的关系,这种细菌叫做幽门螺旋杆菌。这种细菌一旦感染了胃部,就会持续攻击胃部的细胞,导致胃部细胞的死亡,引起胃炎,最严重的就是胃癌。
那最治本的解决方案是啥?当然是消灭这些幽门螺旋杆菌。但是如果我们身体自带的免疫系统做不到,它就会启动一个替代方案,就是让深层的胃部干细胞加速分裂,赶紧补充死亡的细胞。这是啥?这就是代偿啊。这是一个临时性的、替代性的解决方案。
那在我们人体的感觉中呢?胃的功能正常进行,啥感觉没有。但是,在你没感觉的同时,这场细菌和胃部细胞的战争其实是越打越激烈的。最后,当人开始有感觉的时候,说明就是代偿功能已经补不上细菌造成的损伤了,这场战争等发现的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你看,这和我们昨天讲的曾国藩和大清朝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像?靠一个代偿性的功能暂时度过危机,实际上是在养成一个更大的危机。
那你可能会说,我们的身体也太傻了,怎么搞出这么一套自己骗自己的机制呢?
你的身体一点也不傻。你要是熟悉进化论,就会明白:进化的主体是谁?不是我们每一个个体的人啊,而是我们身上的基因。我们每一个人的肉身,只是在时间长河里运送基因的公共汽车,是个载体而已。对于基因来说,重要的不是你一个个体永远活着,重要的是你要繁殖,要有下一代。所以,它只要想办法让你活到生孩子的时候,它就已经赢了。他的方法当然是代偿,把问题拖下去。
说到这儿,我又要提起那个老话题了:我们前两天刚说过的那本书,哲学家詹姆斯·卡斯的著作《有限和无限的游戏》。
这本书的大概意思再说一遍:人间的游戏有两种,一种是有限游戏,它有起点有终点,玩它的目的就是赢。比如下棋,比如战争。还有一种是无限游戏,它没起点没终点,玩它的目的就是游戏本身能持续。比如商业。
你发现没有,刚才我们讲的那个慢性病的例子。一个人的肉身和他身上的基因,玩的游戏是不同的。
基因玩的是无限游戏,以存续本身为目的。而我们的肉身呢?玩的是有限游戏,只要能完成当前的任务就行。刚才我们说的慢性病现象,其实就是这两种不同游戏规则之间的矛盾。
回到我们昨天说的曾国藩那个例子。大清朝廷本质上是在追求无限游戏,一个王朝,当然想千秋万代,皇朝永固嘛。但是太平天国一来,把它的视野变狭窄了,当下就要赢,不赢就得死。这就转换了游戏的性质,变成了有限游戏。所以,它就只好启用曾国藩这样的人,也就是它的代偿机制。拖到最后万病齐发,不可救药。
这两个例子给我们的提醒是,如果你想玩无限游戏,都要警惕这种代偿机制把你拖进有限游戏。
比如说公司。
从宏观上看,公司商业当然是个无限游戏。一家公司,短时间挣钱了,上市了,有什么意义?还有明天、明年、下一个十年。公司的使命就是永远活着。当然是无限游戏。
但现实呢?现实是很多公司都跟大清朝一样,被活生生地拖进了一大堆代偿机制,把无限游戏玩成了有限游戏。
比如,你本来是要基业长青,但是你满眼看到的都是用户总量,日活月活留存,收入、成本、利润。
你想要用户量,还不好办?有个现成的代偿机制等着你,补贴用户就行啊,反正花的是投资人的钱。
想要日活数字好看还不简单?有个现成的代偿机制等着你,发几篇标题党的文章就行啊。
想要当期收入还不简单,有个现成的代偿机制等着你,利用现有的资源,多做几个看起来很挣钱的项目就行啊。
举个例子:雅虎。
当年的雅虎,那可是全球互联网产业的大明星,它第一个找到了互联网商业模式、第一个突破了千亿美金市值、是第一个了实现了全球化的巨头。而且这家公司很了不起,在邮箱和搜索引擎这种互联网基础设施上有极大的技术优势。那可真是满手的好牌啊。结果呢,不到二十年,曲终人散。
从我们今天这个话题的视角来看,它就是启动了过多的代偿机制。比如,它把最最核心的搜索业务外包给谷歌去做,结果是让谷歌练成了一身横练功夫。它投资了中国的阿里巴巴,结果成就了那么大的电商平台。而它自己天天盯着啥呢?盯着数据啊:用户量、日活月活留存、成本、收入、利润。那结果当然是迷失。
还有我们过去说过的美国通用公司。他本来是伟大的制造业公司。但是因为盯住利润回报,盯住股东利益,结果那些代偿机制就上来了。一台台地造机器多辛苦啊。用金融方式获取利润多轻松啊。结果,很快核心竞争力就丧失了。
这是不是有点像我们刚才举的那个例子:我们的胃盯着的是胃的功能的正常运行。忘了干掉幽门螺旋杆菌,找了一些代偿性的方案。结果等危机总爆发的时候,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这是我创业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体会。
要做一件事,心里得特别明白:这件事是我的。我盼着它能做成、我盼着它能长久、这是我一个人的无限游戏。但是对于大多数合作者来说,这是他们的有限游戏。这里面有天壤之别,这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跟这些合作者有没有长远眼光、有没有伟大理想、有没有奋斗精神、没啥关系。别人合作人也有自己的无限游戏。所以虽然我们在一起玩,但是本质上是两个游戏。
所以,有人问过我,作为一个公司创始人,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我想了想之后回答,是部分地无视外界的反馈。
这话听着有点怪,互联网时代难道不是应该最重视外界反馈吗?
你想,我们生存在互联网时代,外界的反馈无时无刻喷涌而来。今天销售额掉了几个点,用户数增长速度是不是不如上周?如果你是一个对外界反馈无比灵敏的人,那就糟糕了。
按照我们今天这个话题的语境,你就变成了啥?你就变成了和那些合作者一样,成了一个玩有限游戏的人。你会启动各种各样的代偿机制,去达成这些目标。最后你就可能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最终走到一个大坑里。
所以,一个好公司里,玩两种游戏的人都要有。所以,所有做成的事,都是玩两种游戏的人,通力合作的结果。而一个公司里,只有创始人自己,玩的是无限游戏。所以你说是不是要对外界反馈,部分无视。
不仅是公司啊。比如,你教育孩子,你的目标是要孩子将来能成为一个能在社会上自立,心智健康的人。这是你的无限游戏。
但是,一路上你遇到的所有合作者,哪怕是最诚心诚意帮助你的人,他玩的都是有限游戏,都在提供代偿性的方案。爷爷奶奶可能只关心孩子是不是吃不好穿不暖,课外辅导班可能只关心孩子这门课的分数是不是提上去了,儿童乐园只关心孩子今天玩得爽不爽。这都是代偿性的方案。而那个终极目标,只是你的。谁也替代不了。
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无限游戏。在铺天盖地的代偿方案面前,我们一边不得不广泛合作、一边还得万分警惕、一边还要洞察到在这个无限游戏里面自己的孤独处境。
好,这个话题就聊到这里。罗辑思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