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说,抬眼一看,到处是人啊。不见得。有的人,不容易看见。
我多次在各种场合提到李希贵校长和十一学校。对,这个人和这所学校,是得到的精神后花园。有些事情想不清楚,到他那里看看,总是会找到意想不到的启发。
李希贵校长有一句话:教育学首先是关系学。老师和学生关系好了,学生不可能不好。教育不是知识和人之间的事,更不是考卷和人之间的事,教育是人和人之间的事。
李希贵校长举过例子。比如,学生上车的时候,老师可以1、2、3、4地这么点人数吗?不能。因为你面对的是人,不是小猪。再比如,学生的花名册,你能因为一个学生迟到,在他的名字后面画叉吗?不能。因为这不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背后是一个人。
有一次,李希贵校长主持一个培训。大家拆解一个虚拟的案例,对一家公司进行改组。过程中大家发现,有一个副总的职位设置没有什么用,本着干部能上能下的原则,大家就给这个副总安排了一个到一线当搬运工的工作。希贵校长说,这么办,就是只看到了一个职位的符号,没有看到这背后是一个大活人。一个人在一个公司干到副总,岁数在那里,家庭责任在那里,只要你真的在一个单位和他共事过,可能会让他把位置让出来,给个荣誉什么的,但你都不可能让他去一线当搬运工。
你看,不是我们不善良,只是现代社会用了太多的符号、规则、制度,屏蔽了我们看到事情背后的活生生的人。
说到这儿,今年我们公司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羞愧难当,反复自省。
一个月前,我们在一座城市办了一场活动,这场活动有主会场和分会场。有一位得到高研院的热心同学,报名当了分会场的志愿者。当分会场所有人坐车赶到主会场的时候,她也跟着来了。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没有票。
作为一位志愿者,热心为大家服务,没有票,但是默认自己能进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你知道,在会场门口,他遇到了什么吗?
我们的几位同事,紧紧把住了门,不让她进。当时,各种阴错阳差,西安学习中心认识她的同事,也不在。而此刻,剧场门口下着瓢泼大雨。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那位同学只好回家了。
当第二天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方面是深深的歉意,另一方面,是羞愤难当。但是你懂的,这个羞愤之情并没有发泄的对象。
对啊,谁做错了呢?
如果在剧场门口守门的同学,可以不用票就放人进来,那还需要守什么门呢?
但是,如果这样的同学我们都识别不出来,都不能用人和人之间的最朴素的情感来判断该怎么做,那我们还办什么教育呢?
所以,这件事迫使我们做最根本性的反思。
得到的愿景是:成为一所全球领先的终身学习的学校。这不是一句空话。
我们早就意识到,任何组织的体内都有两个灵魂,一个是企业,一个是学校。企业追逐效率和利润,学校追逐生产新知识和扩展新关系。不同的组织,这两个灵魂的搭配比例不同而已。即使是再逐利的企业,也一定培养过人,也一定创新过知识。
但是,如果一个组织想常青,必须有意识地喂养自己身上那个“学校”的灵魂。
越过事情,看到人。这个标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其复杂。今年,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简要的抓手,那就是:把“用户”当成“校友”。
校友关系非常有意思,它是一种“支持型”的关系。什么意思?
它强调的,不是学校和学生的关系。它强调的是:因为学校的存在,因此校友和校友之间的关系。
就拿我来说,我从母校华中科技大学毕业,也没有回去过,但是总有那么一些时刻,比如,有人说到微信的张小龙,我会说,这是我的校友;有人说到孟晚舟,我会说,这是我的校友。
你看,我和母校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因为母校的存在,它支撑了我的自豪感。
也不只是“自豪感”这么简单,这种“支持型”的关系是真有用。比如,我第一次遇到卓克,我想说服他来得到做课程,我说,我们是校友。你懂的,那种迅速亲近起来的关系,像一个魔术。
我们创办高研院也是这样一个目的,我们当然知道目前的很多服务还存在一些问题,包括教学流程、教务流程。但重要的是,只要得到高研院在,各个城市的会议室谈判桌上就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大家一掏名片,你也是得到用户,你也是高研院的,几期的?大家拿出学分对一对,瞬间交流成本就下降,合作可能性就上升,这是校友之间的关系。
因为校友的身份而建立了彼此的信任,因为彼此信任而降低了协作的成本。
把“用户”看成是“校友”,这需要我们付出很多努力。
比如,要和用户结成可扩展的“校友”关系,不能只靠线上,还必须有真实的线下场景。所以,我们在过去一年,快速派出了得到的中坚力量,在全国各地组建了十个线下学习中心,这些场所目前有大有小,但是都带着同一个“种子”而来:要让“得到校友”和校友活动,成为所在城市的一道风景,真正为校友提供一所“永不毕业”的学校。
我们需要真实的人和人的关系,一个纯粹的线上互联网公司当然也有和用户的关系,但主要靠两个字:刺激。这样的关系是因为你喜欢我、你依赖我,所以我要求你注册一个账号,你注册一个账号,我就给你发一斤鸡蛋,那么当天的注册数就会爆棚。
我可以刺激这种关系,但是不好意思,如果我们走到了线下,如果我们意识到得到所有用户都是我们的校友,我们也许无法刺激这种关系,但是我们可以编织这种关系。此话怎讲?我在启发俱乐部现场,在和得到高研院的同学交流当中,无数次看到这样的事:老公上了得到高研院,这一期毕业了,下一期把老婆介绍来了;员工上了得到高研院,把老板介绍来了;同学上了得到高研院,把朋友介绍来了。这是一种社会关系的不同维度的编织,是一根经线引来了另外一根纬线。
在启发俱乐部的现场,我经常看到父子或者是母女,两个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听我今天晚上说什么,但是母亲想让自己的孩子看看一个人靠“吹牛”能够变成什么样,孩子是被母亲逼迫来到了现场。你看,没有一个人是为了听我说什么,是他们在编织自己的过程中来到了这里,这也是关系的一种生长方式。这种关系无法刺激,但因编织而生长。这是我们看待和用户之间关系的一个别样角度。这是一件事。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后做每一件事的时候,脑子里都要挂上一根弦,我们做这件事,校友会觉得丢人吗?我们不见得每件事都做得对,做得好,但是我们至少不能做一件让用户,不,“校友”,觉得丢人的事。
这成了我们判断一切行动是否正当的一根金线。
什么是丢人的事?这个很微妙。不知道大家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有这样的感受?在学校里,自己吃亏的事,和老师要叫家长的事,虽然都是坏事,但是我们心里知道,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类坏事。我们宁可自己吃大亏,也不愿老师叫家长。
我不愿在这段关系下发生的事,对我的另一段关系产生损害。
因此,如果真有能力“看见那个人”,不是说我们有多高尚和敏锐,它仅仅意味着,我们受到更多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