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期-4 | 怎样打破组织“内卷”?

有人说,中国在内卷,这是望文生义了。技术资源投入,总体效率不断提高的时代,在宏观上是没有内卷的。但是一个组织内部的“内卷”我们倒是很常见。

网上有一篇文章,据说是华为内部的大神总结的七种内卷:

1.无意义的精益求精;2.简单问题复杂化;3.为了免责,被动地应付工作;4.与预期的目标严重偏离的工作;5.低水平的模仿和复制;6.限制创造力的内部竞争;7.在同一个问题上无休止地挖掘研究。

虽然还没有穷尽,但我们看着这七种内卷的类型,估计很多人会会心而笑,这不就是职能部门林立带来的吗?只有很少的人对结果负责,绝大部分人都是对规则、流程、制度、领导的看法、部门的利益负责。

在数字化时代,这些“烟囱式的部门”突然遇到了一个大麻烦,就是要为结果负责。

官僚部门,最怕的就是为结果负责。

明朝的张居正,搞了一个“考成法”。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各个地方、各个部门,你们要完成什么任务?这个总清楚吧?比如你要为老百姓修个水渠,你要办一个书院 ,你要完成今年的征税任务,OK,咱们定个完成的时间吧?完不成你就下台。

这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本该如此嘛。

但是,只凭这个“考成法”,大明朝的30%的官员都被拿下了,官场上一片哗然。

对,原来的官员考核,是所谓的“京察”和“大计”,那肯定是职能部门完成的啊,比如当时的吏部。那怎么考察一个人?肯定是方方面面啊,人品、名声、对待领导的态度、对待工作有没有想方设法,这些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考虑的因素越多,可以钻的空子肯定就越多啊。

但是现在张居正说,我不管那些,我就要工作成果。这下子露馅了。30%的官员不合格。

你看,“结果导向”是打破组织内卷最好的方法。

在数字化时代,结果导向是必然的。搜集那么多数据,就是为了结果;反过来,也只有结果,才能为组织拿到更多的数据。整个组织,既是被数据驱动的,也是被结果驱动的。

比如说,像滴滴这样的打车平台,美团这样的外卖平台,整个组织的效益是一辆辆的车、一位位的外卖小哥跑出来的,你要搞什么业务大比武、什么领导对某个区域业务的大视察,没有用,外卖小哥也不理你。

那“烟囱式的组织”就只好变成了资源平台、服务平台,而且,没有一线人员的参与,你还就服务不好。

比如在华为,一线的人员面对各种各样的场景,解决问题,后台服务的数字化系统,就赶紧把这样的场景解决方案打包,变成一个个的数字化的解决方案,然后放在平台上,等大家去复用。

陶景文老师就打过一个比方:过去,所谓的后台仅仅是提供资源。比如一位女士要去参加晚宴,那后台就打开库房,说你挑吧,晚礼服、饰品、鞋子。但是现在的后台不是这样了,你参加什么形式、什么档次的晚宴,什么人参加,这些数据清楚了之后,后台直接给你一个打包的解决方案。里面,衣服、鞋子、饰品、化妆师都有了。

一线团队拿到了空前的权力。

“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呼唤炮火”,这是任正非的名言。过去,我们听到这句话,觉得,哇,华为真是有胸怀啊。

但是你要是学了《华为数字化转型必修课》,你就会像我一样,对这句话有了新的理解。不是高高在上的人愿意下放权力,而是没有办法,数字化天然就把权力溶解掉了。就像美军在拉姆斯菲尔德时代搞的改革,一个小突击队到了现场,你不让现场的人指挥,呼唤后台的炮火,你让五角大楼里的将军和白宫里的总统指挥打哪里?这不是开玩笑吗?

所以,在这句话里,“炮声”是什么?是业务数据啊。“炮火”是什么?是后台资源啊。

这就是数字化时代组织的样子:烟囱式的部门被逐渐溶解,组织的内卷逐渐消散。

那你说,领导还干什么呢?领导没有权力了,还叫什么领导?

不,数字化世界里的领导,负责价值观。

白宫和五角大楼虽然不负责指挥具体战场,但是负责这场仗打不打,打哪里。

任正非不负责具体的业务怎么做,但是负责决定华为做什么不做什么。

最近我和十一学校的盟校总校长李希贵老师聊天,他就说到了一个词:打断权力链条。

什么意思?原来的权力是一杆子捅到底的。一个学校的校长,恨不得花每一分钱都要批。但是校长又从何得知一支粉笔该不该买呢?所以,批准这件事,在海量的数字世界里,已经无法运行。

北京十一学校的改革,就把这样的权力链条打断了。

校长只负责制定预算,钱往哪里花,各自花多少。剩下来,就是财务部门负责监督预算的实施,买盐的钱不许买醋;具体怎么花钱,就由各个预算单位自己定了。

那请问校长手里的权力,本质上是什么?是价值观的体现而已。

比如,在十一学校有一个核心价值观:全力以赴地帮助老师,以便老师全力以赴地帮助学生,把钱花在离学生最近的地方。

所以,十一学校老师的椅子是品质非常高的,几千块钱一把,但是这是为了老师吗?不,他们不会把钱发给老师买车的。老师坐在椅子上为学生服务,长期工作,需要一把舒适的,有利于老师健康的椅子。这就是“把钱花在离学生最近的地方”的体现。

校长只定这个预算原则,至于花多少钱,买多贵的椅子,那是预算单位的事,校长就不管了,也管不好了。

在数字化的深处,会隐隐然呈现一个规律:怎么完成任务?由数字化系统提供高效率的解决方案;完成什么任务?则要由人根据价值观来赋能系统。

想到这里,我们面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逻辑。

在数字化的未来里,人分成两类。不是尤瓦尔·赫拉利说的,神人和凡人,神人高高在上地利用算法和数据,凡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是人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一部分人,在数字化系统的指挥下奔忙,不断产生新的数据反哺给数字化系统。

另一部分人,不断地构想未来、形成判断、画出蓝图、确定边界,来驱使数字化系统为自己服务。

顺便说一个现象。

@沙丘研究所 有一篇文章,讲《互联网时代的创作》。里面提到一个现象,过去20年,互联网的内容浏览页面里面,数字越来越多。

早期的博客,最多只有一个浏览数。现在呢?评论、转发、点赞、在看、赞赏金额,文章被其他公众号转发的数量,阅读量和点赞数量的比例,阅读完成率,24小时阅读量的上涨曲线、阅读该文章后新增的关注人数,等等。数字化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这对创作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有人觉得是好事,因为我可以起好多个标题,然后搞AB测试,最后用一个,用数据来推动我得到最好的数据啊。恭喜他们,他们荣幸地成了第一种人:喂养数据的人。

也有人觉得不是好事。

因为人的作用是观察世界,而不是被世界观察。人对数字系统的贡献方式,是提供自己观察世界的独特蓝图,而不是根据现有蓝图获得最好的被观察的数据。按照后一种方式,创作就再也出不了大师了。

就像我今天晚上的启发俱乐部,我也部分被绑架,为什么?因为我今天面对的线下观众是杭州的用户,我得拼命想有什么可说的呢,所以才找了数字化转型这个题目,这是我被数字绑架的部分。但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做得再深入,那我可能会起200个标题,然后搞AB测试,看哪个标题点击量更高然后再呈现这个标题,再用我这份稿子的每个部分找大量的人进行测试,看看有没有启发……好像这样来组我的稿子,才特别像一个互联网时代的创作者。

但是我没有选择这样干,为什么?因为那样它就不是我的启发了,它变成了我讨好大家的一个工具,这真是我要的东西吗?所以你看,在这个时代每一个创作者必然都面对这样的选择,说白了就是,是我要观察世界,还是让世界观察我?

所以,你发现没有,这个数字化转型如火如荼的时代里,在内容领域居然出现了一个逆流,就是不给看数据。

在2020年初,图片社交 Instagram 平台推出了一项让许多人吃惊的举措——隐藏用户的点赞数。其实奈飞也是不直接显示视频的播放量的。2018年开始,国内几个大的视频平台也陆续开始这么干,关闭播放量数据。

奇怪吧?数字化浪潮下,居然有人不给看数据。

背后的道理不难理解,多少给创作者,给想观察这个世界的人屏蔽掉一点噪音,让他们专心把自己脑子里的图表达出来。

这件事情在数字化转型的中国,是一件非常意味深长的事情。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企业都是渴望数字的巨兽,每个参与竞争的人都是渴望数字的可怜小物种,但是居然有一些平台意识到了——不能让搞创作的人完全被数字绑架,搞创作的人有责任把自己脑子当中,因为自己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个性、因为自己观察世界的独特角度所创作的内容贡献出来,这比贡献一个个数字要重要得多。

人可以是数据系统的饲料,也可以是人。引用控制论创始人维纳那本书的书名吧:《人有人的用处》。

我想整理一下全场我到底说了什么。数字化系统是一个从瓶子里放出来的妖怪,这个妖怪我们确定性地收不回去了,喜欢它和咒骂它,它一点都不关心,它会越长越大。

现在我们人类唯一的命题是怎么和这个庞然大物相处,这个妖怪最大的特点就是力大无穷,能力巨大;这个妖怪的第二个特点是它需要我们人类为它奔忙,形成数据不断地喂养它、饲养它;这个妖怪的第三个特点是它没有灵魂,它没有价值观,它不像我们人类能够在这个方寸之地去生成奇思妙想和关于未来的蓝图。

所以我们这代人就生生面对这个庞然大物生成了两条道路:一条是成为它牧养的羊群,成为饲养它数据的奴隶;第二条路就是用我们脑子当中能够勾画的关于未来、关于价值、关于愿景、关于使命的一幅一幅的图,驱使它往前走。两条路都通,我们选择其中之一就可以。

最近,邵恒跟我讲了她的哈佛同学发表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个词叫“洪堡时刻”。

在18世纪,人对大自然的理解曾经经历过一个“觉醒时刻”,在那一刻,人第一次把自然当作一个“万物互联”的系统来看待,而不是一个个被割裂的类别。

著名的地理学家亚历山大-洪堡,曾经用了整整5年时间对南美洲来了一次彻底的考察。他从西班牙出发,先是探索了亚马孙水域的两条河流和热带雨林,接着又穿越了纵贯南美洲大陆的安第斯山脉。

某一刻,他突然灵光一现:他发现,自己在探险期间,各个地方看到的植被似乎有颇多相似之处。比如说,他在厄瓜多尔看到的一种苔藓,德国的一个森林里似乎也出现过。他在委内瑞拉看到的一种高山树,此前他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上也看到过。他在墨西哥看到的松木、橡树、柏树,他在加拿大也看到过。

就在那一刻,他产生了一个洞察,而这个洞察将会在未来改变人们对“自然”的看法。这个洞察就是“大自然”是一个“活着的整体”,是一张生命的大网;各类生命和物质,并不是彼此独立存在的。相反,在各种各样的物质和生命之间,存在着相互的作用力。整个大自然的运转,也是由某种全球共通的模式和规律支配的。

这个理念在咱们今天听起来一点都不新鲜,但是在当时却是一个颠覆性的认知。在洪堡之前,博物学家执着于发现各种各样的新物种,然后对不同的物种进行分门别类。但是,那时候没有人对于大自然的运转有整体的认识,更别提发现背后的规律、作用力。

而洪堡可以说是第一个理解“万物互联”这个概念的人。他发现,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地理条件、气候,都不是彼此割裂的,而是互相影响的。

这样的“洪堡时刻”,在人类历史上一次次地出现。前面说的马汉的海权论是一次,互联网是一次,而今天,我们这代人,在数字化浪潮下,又将迎来一次“洪堡时刻”。

祝大家在这个历史时刻里,各得其所。

好,这就是今天的启发俱乐部。再次感谢你的到来,再次感谢本场的赞助品牌中信银行,感谢知识合作伙伴泸州老窖窖龄酒。下一场,我们还是得到北京学习中心见。然后,这个月的最后一场,6月30号的启发俱乐部,我会把最近对我启发特别大的一位好朋友,峰瑞资本的李丰老师,请到现场,一起跟大家聊一聊中国品牌崛起这个现象背后的思考。欢迎买票来现场。

为我祝福吧,但愿在未来的一周,我不断读书、见人、听课,还能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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