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讲“睡后成长”,还有第二层启发。
就是新的技术,真的可以让我们在睡觉的时候,仍然发生成长。不仅可以成长,而且这个成长还可以传代。
这看起来就真的不可思议了。一个人的认知必须自己来,他人可以提供资源,但是书还是得自己一页页地读,经验还得自己一步步地攒。你爹就是首富,自己不用功,那也还是一个败家子。这几乎是人间公平最后的保障。
但是,今年我看了一本书,涂子沛老师的《第二大脑》,我们得到电子书首发的。这本书真的让我看到了成长自动发生的可能性,说白了还是今天的话题:“睡后成长”。
说起涂子沛,这是我长期追踪的一名作者。他写的《大数据》《数文明》《数商》《数据之巅》,你听出来了,都是有关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书。
涂子沛老师说:“我写过十多本书,从来没有要求自己的孩子阅读其中任何一本。但《第二大脑》这本书例外,我不仅希望自己的孩子认真读,我也告诉他们以后长大了也要让他们自己的孩子读,并尽早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使用第二大脑。”
说得这么玄乎,那到底什么是“第二大脑”呢?
说白了,第二大脑就是我的“数字化笔记本”。
听到这个结论,你可能有点泄气。
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让我记笔记。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本书绕了半天,原来就只讲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别忘了,这不是一般的笔记,这是数字化的笔记。
它和我们原来的笔记本相比,有三个好处:无限、准确、创意。
前两条好理解。重点是第三条,为什么数字化的笔记可以催生创意?
这个联系越是意想不到,创造出来的东西就可能越有意思。乔布斯发明了智能手机,这个手机是把音乐播放器、传统的手机、互联网这3样东西创造性地组合到了一起,但这3样东西本身,都不是他发明的。现在俄乌战场上有一个无人机,其实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就有了,但那时候的无人机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算法,现代工程师把这两个新要素巧妙地组合到一起,就变成了全新的无人机。我们现在写一篇文章,也不是要去发明新的汉字,只是对现有的汉字重新排列组合,它就变成了一篇新的文章、表达了新意思。
简单地总结,创新并不是从无到有的发明,而是把不同要素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一个新的事物。所以,发现不同事物之间新的联系就非常重要,它是做出新组合的基础。这些新的联系,在文学艺术领域,是创意;在工程领域,就是科技创新。
来看一个例子。2001年发生在美国的“9·11”恐怖袭击事件,其实是可以避免的。事实上,就在这次恐怖袭击发生的两个月前,2001年7月,一名联邦调查局凤凰城分局的警察就发现有大批的中东男子涌入亚利桑那州的飞行院校学习驾驶飞机,他在这些男子身上甚至发现了本·拉登的照片。这名警察把这些发现写成了一份6页纸的报告,在报告的一开头就预言说本·拉登正在策划恐怖行动,可能和飞行有关。他还在报告中建议,应该立即对美国境内所有飞行院校来自中东国家的学员进行一次排查,并统计造册。事后证明,他在报告中提到的两个中东人和“9·11”当天驾驶飞机撞向美国五角大楼的那个主犯都有密切的联系。然而这份报告在提交之后,完全没有得到重视,它只滞留在亚利桑那州,没有提交到中央情报局,没有亚利桑那州之外的官员看到这份报告。
到8月时,在距离亚利桑那州千里之外的明尼苏达州又发生了一件事,在一所叫泛美学院的国际飞行培训学院,有一名来自中东叫萨穆维的学生行为怪异,引起了校方的关注。他从来不参加理论课学习,只参加实操课,也不关心分数和证书,他在一架波音747模拟飞机上缠住老师不停地询问驾驶舱门操作的细节,泛美学院针对这些可疑的行为向当地联邦调查局做了报告。办案的警察随后发现,萨穆维拥有大量的现金,用现金支付包括学费的一切支出,他们拘留了这名学员,在随后的讯问中,萨穆维甚至谈到了他会策划一个阴谋撞击世贸大厦。当然,关于这个案件的报告也只是停留在明尼苏达州,萨穆维的招供被认为是异想天开,这个案件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但“9·11”事发之后证明,萨穆维的学费就是来自“9·11”团伙,他和参与劫机的11个人都有直接的联系。
美国情报部门事后总结说,这两条明显的线索之所以被忽视,没能起到警示的作用,是因为它们各自都停留在各自的地区,它们是孤立的,全国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时看到、掌握这两条线索。设想一下,如果凤凰城和明尼苏达州的干警能互相读到对方的报告,当这两个不同来源的信息可以发生碰撞、连接起来,那情况就可能完全不同,一定会触发新的思考、判断和行动,“9·11”的悲剧就可能避免。
再比如,前不久我们在做一个训练营产品的研发。我就拿“训练”这个词搜索了一下我的笔记。
有一条是我几年前读的一本书,叫《宫女谈往录》:“老宫女给我的印象是一位很恬静的老人家,当时怕有六十岁了,也许还多一点。虽然是鸡皮鹤发,但长眉细目,面庞上还保留几分清秀。牙齿好。她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面容,而是风度。言谈行动,从容而不失于迟滞,端庄而不失于造作,用现代话讲叫“有派”。“有派”并不是美而是规范。特别看到她和人行见面礼,两手拊膝,微蹲下去,上身挺直,比一般旗满人老太太要庄重得多,更不用说那些汉民小脚老太太的“撅屁股安”了。她走路,别无奇处,但头不晃,膀不摇,平稳安详,坐在那里,手脚从不做无意识的动作。大概这是长期宫廷生活训练出来的吧。”
这一条给了我巨大的启发。原来,训练不只是学会一样东西,训练是去掉多余的动作。
发现这些联系到底有什么价值呢?我们要知道:知识的总体不仅仅在于每一条知识本身,还在于各条知识之间的联系。马克思认为,一个事物的本质,就是它和其他事物的联系和关系的总和。乔布斯说过,人类创造的本质,只是将不同的事物联系起来。
到这里,我们来总结一下。如何建构第二大脑?我们可以用人类大脑的结构做个类比。每一条信息,就像是一个“神经元”。同一类别的神经元构成一个反射区,同一类别的反射区又构成一个神经中枢、更多的神经中枢在一起构成大脑皮层,最后形成第二大脑。第二大脑是由信息一级一级地组织起来的。
你还别说,这个事我们自己做,自己拼命成长,还真就没有机器效率高。
过去我们说记笔记,说白了就是一个备查的备忘录,如果你不记得记过这一条,也基本就等于白记了。但是数字时代的笔记就不一样了。
因为人工智能的存在,我们的数字化的笔记不仅会产生互相之间的关联,还会产生和外部世界的关联。
据我所知,现在就有工程师在做一种笔记产品。比如,今天晚上,你记了一条笔记,说这个材料不错,将来我会用得上,第二天早上打开笔记一看,它会自动给你连接一堆东西回来。说白了,你记下一条笔记,就是在茫茫的信息海洋中放下了一个鱼钩,问了一个问题,表达了一个趣味或者是疑惑,然后整个世界都听到了你的声音,OK,将来有你喜欢的好东西,就给你奉上。
这像不像熟悉你的餐馆老板,知道你喜欢吃某种鱼,哪天到货了,给你打个电话,来吃鱼啊?
这像不像你生了个儿子,拉扯大之后,有一天给你领回一个女朋友,又过了些年,给你领回一个孙子来?
这像不像你是一个大地主,乡下有一片地,到了秋后,佃户就把租子给送来了?
说个更形象的比方,最近火了一个网络热词:“互联网巡回犬”。
有了数字化笔记加上人工智能大模型,你就好比是一个养了一万条互联网巡回犬的富豪,早上把狗笼子打开,漫山遍野撒开了帮你找你需要的、喜欢的、新奇的好东西,叼回来给你存着。
你暂时用不到没关系,你没看见没有关系,这是你的笔记空间,将来你需要做什么方向的创新,人工智能会给你做匹配。
我说的这种软件、这种技术,不是什么科幻小说,据我所知,就在路上,很快大家就都能用到。
你看,这不就是我们今天要讲的主题:“睡后成长”吗?
再往深想一层,这种睡后成长的质量还非常高。
你想,没有这种人工智能技术辅助下的认知扩展,我们仅凭自己这个肉脑袋,正面临多大的信息负担啊。
通常的办法,就是提高接收信息的强度。这就是我们在上学时候经常使用的办法。一次记不住,来两次;一个小时搞不定,就两个小时。
但是,在互联网时代,用这个方式,没有用。为啥?
我们的大脑很喜欢延异。只需要不断轻轻点击、跳转,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努力,每个链接都会让你发现新的东西。就像在海上冲浪一样,大脑会不断接收到新信息带来的新奇、趣味和刺激,以及占有大量信息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很多人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通过链接式的延异,我们可以快速地追根溯源,获得大量的信息,厘清知识发展的逻辑,认识到知识的全景。现实也已经证明,无数的人沉迷网络,甚至上瘾。
但不断的延异有个潜在的问题:只要连续点击三四个链接,我们看到的信息就可能和最初阅读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了,如果我们随手关闭一个中间读过的窗口,那我们可能会突然发现自己糊涂了。我现在是在看什么?我怎么读到了这里?我从何而来?我为何而来?我们突然发现,我们好像迷路了,必须停下来花点时间,回顾一下自己的初心。
延异的本质是发散,但人类大脑如果需要思考,则必须聚焦和收敛。我们头上的这颗大脑,能力非常有限,当它要汲取新的东西,它用的不是消防栓,而是吸管,必须一点一点地啜取。当新的信息像潮水一样冲击我们大脑的时候,我们很容易就晕了,根本不能逐一记住看过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留下浅浅的印象。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即使再看到同样的信息,只会模糊地记得这个信息我看过。因为看过,于是不想再看,永远止步于专注、深入、记忆和思考。
你看,很多人说,未来的人不用记忆东西,有互联网,需要什么知识,我上网一搜索就可以了。听起来好像对,其实不然。因为到处都是陌生的东西,没有“收敛”和“聚焦”的核心,这对我们的思考毫无帮助。
你可以想象一个场景,一本书上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认识,都需要查字典才知道什么意思。你想想看,这样的书怎么能让你得到知识?
所以,如果我们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有一个帮手,不断围绕它来进行深化,寻找我看到过的信息和其他信息之间的关系,我们不就可以是在有效学习了吗?
在这儿我还要跟你强调数字化笔记的第四个好处:可以传承。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福利。
代际传承,可以是财富,可以是地位,可以是关系。但是从来没有听说知识也是可以传承的。有多少人的爹是写过书的呢?每一代人要想学知识,都得从头来过。
人生如白驹过隙,每个人都会想,我们能给后代留下什么,又应该留下什么呢?是金钱、汽车、房产?还是知识和精神?这方面,我必须分享清朝林则徐说过的一句话:“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
大概意思是,把钱留给子孙完全没有必要:子孙如果很能干,钱多了他就会想躺平、不想干活;子孙如果很平庸,钱多了他就更容易放纵犯错误。林则徐的这个观点很赞,但我认为他还没有说全,子孙如果不能干,我们又把大额的金钱留给他们,只会吸引一群心怀鬼胎的人围在他们身边,像鱼鹰环绕在鱼篓周围,不停打着主意一样,后代不仅可能会做错事,最终还可能害了他们,甚至没有善终。
如果我们认同知识和精神是最好的遗产,那我们就不难得出结论,记录一个人生活和思想的第二大脑,可以说承载了一个人所有的知识和精神,将会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最好的遗产。
我把第二大脑定义为“数据遗产”。未来数据遗产就像一件实物一样,可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而且这种遗产不同于金钱、房产等有形的物质财富——子孙后代要争,你有我就没有,数据遗产很容易复制,每个人都可以有。
我们可以通过遗嘱的具体条款来规定第二大脑由谁来继承。我们可以留给我们的直系后代,也可以留给整个家族的成员,正像我们可以从自己的第二大脑中获益一样,我们的后代也将从中获益。我们能获得什么收益,他们也将获得同样的收益。他们还可以在你的第二大脑的基础上,建设他自己的第二大脑。
第二大脑还可以传承给同一个公司、同一个行业里的同事、特定的年轻人。今天的社会已经在走向高度的结构化、模块化,每一个机构都会明确地界定一个岗位的职责和工作流程。有一些机构人员的流动率非常高,当新人碰到困难的时候,他可以查看前任的第二大脑,这就相当于新的工作人员接管了上一任工作人员的数字记忆库。我认为类似的场景,都是需要第二大脑发挥作用的地方。
我预测,还有一部分人的第二大脑将会进入各种图书馆、博物馆,成为它们的藏品,永远保留,并向公众开放。例如一些杰出的政治家、哲学家、科学家、作家。未来的图书馆它保存的可能就是数字文件,它在云端运行,和地域基本没有什么关系,每一个图书馆都可以服务全世界。当然,一个图书馆要保存一位名人的第二大脑,也不是简单地提供一个存储空间,而是要具备能够对第二大脑中所有资料进行分析、分解、汇总的技术工具,方便所有的来访者查询才行。
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可以根据一个人的第二大脑,开发一个生命算法,创造一个数字化生命,也就是数字虚拟人。这个虚拟人会有表情和声音,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形象可以长期留存,并保持生动和鲜活。对个人来说,这意味着普通人将拥有“不朽”。我们的后代可以和我们的数字虚拟人对话聊天,那个时候,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文字,听到的不仅仅是声音,他看到的是一个立体的、栩栩如生的人,不仅有面部表情,还有动作和姿态。
数字虚拟人可以利用你第二大脑当中的数据回答后代的问题,和他聊天对话。你的后代可能会问出“你”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但算法会根据现有的数据给出猜测和推断性的回答。一个这样的数字虚拟人就是一个纪念馆,一个真正属于个人的纪念馆,我们甚至不再需要物理空间的墓地。
说到这儿,你可能还有点怀疑,我自己随便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记一点东西,就能变成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价值不是别的,就是你的偏好,你的趣味,你的零敲碎打,你的狗熊掰棒子,捡一个扔一个的独特人生。
人工智能时代的知识创造,就是在信息海洋中打下个性化的烙印。我们一路行走,一路采摘,把自己的个性的因素像孙悟空撒尿一样留在这个世界上,自然会有人工智能技术帮我们去聚合,最终把一个完整的我向整个世界和后世呈现出来。
比如今年3月28日,日本著名作曲家坂本龙一在东京的医院中去世,终年71岁。大家为这颗巨星的陨落扼腕叹息的同时,也被他直视死亡的浪漫感动。其实在去世前,坂本龙一就为自己的葬礼挑好了歌单,用音乐为自己的离去献礼。歌单名为《Funeral(丧礼)》,共收录了33首歌曲,长达2小时42分钟。
这些曲子中,大部分都是莫扎特、李斯特以及巴赫等大师的作品,只有少量是自己与他人合作的作品。
你看,这就有了价值。
比如,每天在朋友圈发一条“今日最佳”。你不必原创。可能就是段子,可能是新闻。但是,日积月累之后,就是一个普通人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价值连城。那在100年后的历史学家眼里,你就是这个时代最靓的仔。
所以,不要怀疑记笔记的价值,它会成为我们的另一个生命,也是我们留给子孙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