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海贤。上节课,我们介绍了《祈望神话》和作者罗洛·梅的基本信息。今天我们来讲一讲,什么是神话,以及神话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
首先,我们来看看什么是神话。
这本书的第一句话就对“神话”下了定义:神话,为本无意义的世界赋予意义,神话是赋予我们存在以重要性的叙事方式。
这个定义显然和我们平常的理解存在差异,那我们该如何理解它呢?这句话告诉我们,如果这个世界缺少神话,那么它就没有意义,它只是在机械地运作。所以,神话是以一种隐喻的方式,赋予世界与我们自身意义。
也许你会疑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啊。尤其是在今天,怎么会由神话赋予我们意义呢?
我想告诉大家,其实在今天,神话和创造神话在隐喻的意义上也仍然存在。
举个简单的例子:上一届世界杯决赛,最终梅西夺冠,超过15亿观众观看了这场比赛,50亿人看过决赛的视频或片段,也就是说,它是一个全民参与的运动。那它只是一个运动吗?不是,它其实就是神话。它是以一种众人参与的方式,以体育的方式讲述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代表着,一个英雄在命运的不确定下所走过的旅程。他会不停地说,我要站起来,我要重燃希望,然后又被命运打倒。直到球王夺冠时,他所叙述的神话故事才被固定下来:相信完美是可能的。
所以,体育是一个很有趣的,也是大家共同参与、见证的神话。它是一个行进中的故事,而当它结束的时候,会对应某种生活的现实,给我们带来启发。为什么进一个球会让整个国家欢呼?因为它关系到荣誉,荣誉就是神话所讲述的一种意义。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会发现,故事并不是那么直白地被讲述,相反,故事是我们共同参与的。大家也可以想象,如果没有世界杯之类的故事,这些道理会是多么的乏味。而故事却通过隐喻的方式讲述道理,并赋予我们生活意义。这些故事,就是神话。
为什么神话会赋予生活意义呢?有三点理由。我们一个个来看。
第一点,神话对应了最根本的存在问题。这个问题不只是被你一个人识别的,而是被很多人识别的。什么是根本的存在问题呢?比如:我是谁、我该如何生活、我该怎么面对我的命运、我该怎么识别我的命运、我该如何自我突破,实现自我成长与转变、也包括我该如何对待生死。而神话所讲述的主题,都是很宏大的、关于人的存在的。
第二点,神话反映了潜意识的心理动力。神话的故事走向,和我们的心理需要、和我们想要发泄和表达的心理动力是相通的。
举个例子,宫崎骏最近出了一个电影,叫做《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个电影就属于神话的范畴。它讲述了一个关于生死的故事: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战争期间,男孩的妈妈在东京大轰炸中被火烧死,而他的爸爸要娶另一个女人做他的新妈妈。对于男孩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很大的心理挑战,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随后,男孩来到了新的庄园,并发现了一个异世界。抵达异世界的方式很有趣,就是要穿越森林。而森林在神话里是有含义的,它代表的是黑暗、不确定、以及对未知的恐惧。经过一个很窄的隧道,抵达另一个世界,这是神话的标准叙事。
在这部电影的异世界中,已死去的人还活着,他们仍然可以和男孩沟通。最有趣的是,在这个世界中,男孩的母亲变成了一个火灵少女,她不仅不会被火烧死,还能操纵火来救他。并且,当男孩的继母快要牺牲的时候,男孩想到救继母的方式是喊他的妈妈。这代表着,在异世界中,男孩已经接受了继母成为自己新妈妈的事实。
当然,这部电影中还有很多隐喻。比如,塔代表什么呢?在电影里,这个异世界是由一些没有被恶意污染的石头组成的,而这些石头是非常规则的几何形,比如三角形、圆形等等。大家如果看过柏拉图的书,就会明白,这代表的是柏拉图所说的“理念世界”。
所以,这部电影看起来是男孩在另一个世界中的故事,但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男孩接受妈妈去世,并接受一个新妈妈的心理历程。你看,神话讲的是外界的故事,但它同时也在讲你内心的故事,外界的故事和内心的故事是完全相通的。
这一点在希腊神话中更加明显。大家都知道,希腊神话中的主人公是没有心理活动的。比如在《荷马史诗》中,当主人公产生心理活动时,往往都是外在的神在他们耳边说话,告诉他们如何行动和选择。这些外在的神,实际上是通过主人公的心理活动驱动他们做事。所以你看,所有的神话都反映了我们潜意识的心理动力。
大家可能会疑惑,这些心理活动似乎只是我们的幻想,难道它们是真实的吗?答案是肯定的。
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一个很著名的神话,就是《哈利·波特》。哈利·波特与伏地魔战斗,并被伏地魔击败。但他没有真的死去,而是处于假死的状态。他和邓布利多在一个非生非死的意识空间展开了对话。对话的结尾,他问邓布利多,他说:“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只发生在我的头脑里?”邓布利多回答他:“它当然发生在你的头脑里,但为什么发生在你头脑里的就不是真的呢?”
你看,这就是神话。它在讲一个外在的故事,同时在讲你内心的故事。而且不只是你内心的故事,更是一代人内心的故事。
第三点,神话的主人公或者英雄,为我们提供了认同的对象。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人类是通过榜样来学习的。如果没有英雄,我们就不知道,当自己处在困难的境况时该如何做。所以,有很多神话在讲英雄,而这些英雄承载着我们的愿望、理想、信念。在深层次上,英雄是我们创造的,它是我们的集体神话,也反映了我们的自我认同:当处在这样的人生境遇里,我们要遵循怎样的理念,我们又该如何去做。
所以通过对神话的学习,你就会慢慢理解:你要经历什么,你要做出怎样的选择,你要经过怎样的心理历程才能得到突破和成长。
比如,《荷马史诗》中奥德修斯的故事就跨越了代际。我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人在功成名就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能使用以往所依靠的武力和名声。相反,他需要使用另一种能力,这种能力要求他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内心。当奥德修斯最初还很傲慢的时候,他吃了很多苦头。然后他发现,原来的世界中的规则都已失效,他随之变得越来越谦虚。最后,他失去了浩浩荡荡的船队,仅剩的一条船也沉了。他趴在桅杆上,但桅杆也沉下来了。当他要被漩涡卷走的时候,漩涡上突然浮上了一根无花果树枝。
在神话里,无花果树枝代表着救赎。奥德修斯就抓着无花果树枝,紧紧地坚持着,最后无花果树枝终于把他带到了沙滩。你看,奥德修斯是一个英雄,他象征着一个人不再追求扬名立万,而是在与命运的抗争中,逐渐剥离了所有外在的一切,包括荣誉、名声、武力。他依靠着对生命的本能信念坚持着,最终回到了家里。
这就是我们所认同的英雄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我们中年人的故事。从这个角度上,我们可以看到,神话通过讲述英雄的故事,告诉我们在心理上怎样去面对挑战。
我们也可以思考:在这个时代,我们还有自己的神话吗?我们还有自己的英雄吗?我们要怎样去创造神话,来解决内心的冲突?我们要怎样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英雄故事,来帮助我们走出心理困境?
今天这节课,我们就讲到这儿。从下节课开始,我会选择3个书中的神话,分析它们的心理学意义,讲解它们所代表的普遍的心理困境,以及带给我们的启发。我们下节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