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钱炜:母性:被安抚是宇宙中最凶猛的力量

我是钱炜。在之前的分享中,我们和亚隆博士一起在梦中与母亲对话,与童年的经历和解。并且,我们更深地探索了如何成为我自己,如何去实现自己生命的意义。

母亲是我们生命的来处。作为我们最初的依恋对象,母亲在我们内心深处,播下了探索生命意义的种子。那么,母亲和我们的关系,是如何影响我们自己,又如何影响我们成年之后的生活呢?

心理学的依恋理论,研究的就是童年早期的母子互动对于个体一生的影响。依恋理论的创始人约翰·鲍尔比说过,我们的生命,从摇篮开始就围绕着各种亲密的依恋关系展开。我们与母亲的关系,往往是童年早期的真实关系,也是塑造我们自己的基础。但是我们是可以改变的。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想知道:依恋是什么呢?简单地说,依恋是婴儿和主要照顾者之间形成的强烈的情感联系和行为倾向。人生最初的依恋关系往往是母子之间的。这个依恋关系为孩子提供了安全感和信任感,也是孩子一生的自我发展与人际关系的基础。

在我们依恋的对象中,最强烈的往往是我们的母亲。一位稳定的,充满爱的母亲,能够为孩子提供安全的基础,鼓励孩子去探索世界,追求个人目标。我们回想一下:小时候,当我们跌倒时,是母亲温柔地把我们扶起,轻轻地叮咛,让我们忘记了伤痛,再次探索世界。青春期,我们面对困惑和迷茫,也是妈妈耐心地倾听,智慧地指引,帮助我们探索方向。成年后,当我们面对生活的挑战,面对重重压力,我们生命的底层也有母亲坚定的信任和默默无言的支持,让我们不畏艰难,坚持自我。

母亲的关怀就像是生命的礼物,让我们感受到爱、温存和理解。但是,如果母子关系存在很多冲突,如果人生最初的依恋关系存在很多伤痛,那这个孩子可能会在后续的人际关系中一直重复不健康的负向模式,或者一生都要去面对内在渴望没有被满足而造成的强烈的心理匮乏感。这往往也是很多来访者进入心理咨询室的原因。

让我们回到亚隆的书中。与母亲有着这么多冲突和纠葛的儿子——亚隆,成为了一位成熟而睿智的治疗师。当他为身处巨大痛苦中的人开展团体治疗时,你会感叹这是一个多么有勇气的选择。而且,你可能也会好奇:在亚隆的团体治疗中,母性的力量又是怎么发挥作用,为生命中的痛苦提供抚慰呢?

接下来,我要为你介绍两位女性,她们对于亚隆博士具有深远意义。她们的故事也是这本书的两个章节,分别是《与葆拉共舞》和《模范的折磨》。她们的故事都发生在亚隆博士带领的团体治疗中。她们让我们看到,母性的力量像一道温柔的光,可以在生命的至暗处穿透阴霾,点亮内心。让我们一起来感受这道光吧。

第一位女性是罹患癌症的葆拉。我会把她称为亚隆的理想母亲。我们回忆一下,亚隆博士拥有一位怎样的真实母亲呢?在前几天的讲述中,我们已经大致勾勒了这位女性的形象。在亚隆的《成为我自己》中,对母亲也进行过近乎白描的描述,“我与母亲的关系是我一辈子的伤痛,她从不平和、从不微笑、从不快乐。”

所以,当葆拉来到亚隆面前时,为他带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充满母性的形象。书中这样描写,“她第一次踏进我的办公室,我就立刻被她的外表吸引:她尊严的仪态、灿烂的笑容、一头如男孩般剪得短短的闪闪发亮的白发,以及她湛蓝、智慧的双眼中熠熠生辉的光彩。她一开口就不由得让人注意:‘我是葆拉·韦斯特,罹患末期癌症,但我并非癌症病人。’”

这句话非常触动我。为什么呢?葆拉的这句话意味着:疾病,哪怕是癌症,也不能定义我。这体现出深刻的自我认同和强大的心理韧性。葆拉把“患有晚期癌症”这个医学事实和“癌症患者”这个身份标签剥离开了,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强大的内心力量和自我坚持。在后面的故事中,你也会看到,葆拉将疾病视为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自我的全部,所以她一直保持着饱满的自我价值感和对生命意义的追寻。

亚隆在书中继续写到,“想象葆拉的身体,必然是满布伤疤的胸膛,没有乳房、肌肉,就像发生船难的大帆船一样,空留骨架。简言之,这是个年届55岁而没有乳房、肾上腺、子宫、卵巢,而且我相信也丧失了生命力的女人。”但是他接着写,“我觉得她很美,而且爱上了她。”这是因为葆拉进入亚隆的生活中,教导他:坦然地面对死亡,可以让人以更丰盛、更满足的方式去体验人生。

葆拉说,“所谓黄金时期并不是死亡,而是在面对死亡时把生命发挥得淋漓尽致。想想最后的时光多么深刻和宝贵:最后的春天,最后一次蒲公英茸毛的飞舞,最后一次紫藤花的飘零。黄金时期也是伟大的解放时期,是你可以向所有琐事小节说‘不’的时刻,让你自己全神贯注在你最关怀的一切——好友齐集一堂,四时的变换,海水的起伏。”

她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这么做的。在故事中,当葆拉得知癌细胞扩散到脊髓之后,她写了一封告别信给她13岁的儿子。这让亚隆不禁感动泪下,亚隆甚至在书里写,“我嫉妒她的儿子,他可明白自己有多么幸福?我多么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母亲。”你看,在生命的尽头,葆拉仍然以极大的勇气将爱和抚慰传递给她13岁的年幼的儿子。这就是母亲抚慰的力量,葆拉的态度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生活智慧与生活艺术。

我觉得整本书中,葆拉通过自己的言行向周围的所有人,包括亚隆,传递了希望和力量,而这正是母性形象中最常见的滋养和支持的力量。这份母亲的力量,不仅仅点亮了她的儿子,也可以点亮许多疾病缠身、死亡将临的人。所以,当亚隆遇到葆拉后,他决定开设“桥梁团体”,这是为临终病人设置的团体。亚隆写到,“聚会探讨的是其他团体不敢面对的课题。一次次的聚会中,成员会带来病情转移的新噩耗、新悲剧,而每一次我们都能找到安抚慰藉的方法。”

我要为你介绍的第二位女性是梅格诺莉亚。如果说葆拉是充满智慧、灵性、尊严和抚慰的完美母亲,那么她则是让亚隆感到深沉接纳的大地之母。在亚隆的另一个故事中,你会看到大地之母的形象是深邃而强大的。她超越了个体的、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可以被我们视为一种普遍存在的、能提供慰藉和力量的象征。大地之母的力量是包容的,是能够在人们最脆弱的时刻去提供心理治愈的。而这种力量,就在梅格诺莉亚的故事里。

在亚隆笔下,我读到了三层大地之母的力量。我们一一来感受。

第一层,无条件的关爱。就像亚隆在书里所描述的那样,他一生都在寻找这种慰藉。无论是婴幼儿时期照顾他的黑人管家,还是给予他认可的老师和精神分析师,这些形象都是亚隆生命中的大地之母。这些形象虽然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但她们的共同特点是以一种母性的、承载性的力量,为亚隆提供情感上的滋养和支持。

第二层,坚韧与包容。在亚隆的团体治疗中,梅格诺莉亚的形象几乎成为了这种力量的化身。尽管她自身也面临着很大的生理挑战,但是她的存在本身就能激发团体成员之间的关怀,甚至促进了团体成员之间的积极连接。你看,这种力量不单单是单向给予,而是一种激发他人内在力量的互动过程。

第三层,转化与成长的能力。这个部分非常动人。在《模范的折磨》中,亚隆通过反思自己的反移情,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梅格诺莉亚的投射。他最终超越个人情感,真实地面对了梅格诺莉亚本人的需求,而不是自己加之于她身上的母亲形象。这个过程是非常动人的,它不仅仅是亚隆的自我反思,也展现了大地之母转化痛苦、促成理解和成长的力量。

我觉得,大地之母在这本书所呈现出的力量,是一种植根于我们人性深处的疗愈源泉。它几乎以无条件的爱、坚韧的包容、转化的智慧,如同母亲一般,为每一个需要慰藉的心灵提供温暖的怀抱。

我也很想在母亲节这个特别的时刻,邀请你和我一起去铭记我们生命中的那些大地之母。感谢这些人以不同的方式,在人生的许多时刻,给予我们珍贵的精神滋养。让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遇到怎样的挑战,都能够连接心底的力量和希望。

亚隆先生作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心理治疗师之一,在工作中所面对的,正是我们人生中常见的挑战。那回到我们自己的生活中,该如何应对这些挑战呢?

我收到了心理圈伙伴们的许多留言。有一段私信相当长,大意是这样的:我比较敏感,经常会负面解读别人无意间说的话,觉得对方在挑衅。有时候,我看见一个复杂的眼神,就会觉得被嘲笑和轻视。我很辛苦,丈夫却并不认可我的付出,我们也常起冲突。当儿子不听话的时候,我真的很难控制住情绪,我觉得不管教就会出事。我这样做难道不对吗?但是我身边的人常常说我反应过激,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的可能也是对的,我也不想这样。我该怎么办?

从这段提问中,我们会感慨成年人遇到的很多困难都根源于小时候。在不安全的依恋环境中长大的成年人,即使外在已经结婚生子,内在却很容易受到刺激。当被刺激的时候,我们会用那个曾经受伤的小孩子的眼睛去看周围的一切。此时,我们在感知上是扭曲的,同时内心又相当饥渴,渴望着别人的认同和肯定。

所以,如果你成为了一位父亲或者母亲,但却发现自己童年时并没有一位足够好的榜样,你也许会因此困惑和沮丧。这都很正常。但是,我想对你说的是,没有父母是真正完整的。即便我们继承了一些我们不想要的家庭模式,即便我们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犯了错,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是一个不够好的人。因为,我们是可以改变的人。

而这份改变,可以从当下的察觉开始:在童年的家庭生活中,当你经历情感痛苦时,谁安慰你?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安慰你?在成长的过程中,当你经历人生的失落、迷茫和伤痛时,谁曾鼓励你,给你勇气和平静?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鼓励你?不妨给自己一点点时间,让这些被抚慰的记忆在这一刻来到你的心中,让自己重新感受被抚慰是怎样的滋味。而这份抚慰,就是我们生命中的大地之母给予我们的母性力量。

如今,我们已然成年。在感恩这份母性力量的同时,我们是否愿意承担起安抚自己、照顾自己的重任?在寂寞的时候,能否陪伴自己?在伤痛的时刻,能否给予温柔?在迷失中,我是否愿意信任自己?

这种自我觉察和练习是很好的方法,可以让我们一点一点地成为自己童年曾渴望的那位好母亲、好父亲。但是,有时候生命的挑战来得过于猛烈。在这种时刻,心理治疗或心理咨询就可以成为一座风暴中的安全岛,为来访者带来抚慰和安定的力量。

明天,我们将一起进入亚隆博士的心理咨询空间,看看疗愈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我们也将了解,疗愈和母性力量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课程的结尾,让我们再一次向生命中所有给予过我们大地母亲般抚慰的人们,送出感谢和敬意。

我是钱炜,我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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